第五十五章 记名(一)
泰逢在去东阳书院之前,曾经将太阳的春生之息留在杨伯起的体内,在花天酒地里听了那么多,她知道这些年,他用的很好。
有了春生之息,他的生机怎么会轻易断去。
不过在这牢都的风云还没卷起之前,在她离开牢都前往妖君山之前,倘若能多一份保障,她总要放心些。
青宫侧殿中,一只魂蝶翩翩飞进屋内,点点魂光中,幻出一位纤柔的女子。
女子唇边溢出一丝血,她拖着身体坐到床上,沉心打坐。
魂蝶飞到烛台,饶了一圈,一盏灯亮了起来。
君青兰手里持着一枝桃花,从侧殿的月牙门里走了进来,正好见着烛火打在窗户上映出的人影。
她停下脚步,有些神思不属,对身旁的老妇说道:“她……既已回来,早些就寝吧,仔细看护着。”
“是,少主。”
老妇走到屋前,正要敲门,眼中冒起一簇火苗,老妇转身,像是得了指令一样,下去歇着了。
“君青兰或许以为你是找借口故意离席。”毕竟当时兰城送来联姻的分明是君泰逢的情况下,吴小公子却向她的妹妹君青兰表露情丝,要是真正的君泰逢,估计会避免尴尬早些离场。
魂蝶语气本来是云淡风轻,说的是打趣之言,见泰逢面色异常苍白,像是吊着一口气的垂死之人,有些焦虑道:“你当初强行吞食混沌石心,元神受创,好不容易借着这肉身温养,有点儿起色,非得给那魔将使用真言术法,简直是自讨苦吃,你到底是如何打算的?”
泰逢睁开眼,“我留在你身上的魂火,感应到了很浓的朝生虫味道。”
“那些味道如此浓郁,只有大批大批的幼虫才能散发出来。”
“那个叫乌菱的女人,当初在九嶷山说不定被朝生虫咬了,还在她身体里繁殖了幼虫,幼虫一旦成虫,那个女人必死,不过看情况,朝生虫在她的身体里繁殖了数代,那个女人不仅没有死,而且还可能得了乾坤刀的阳块,正好克制喜阴的朝生虫。”
魂蝶听她说到里,突然灵光一闪,“你这是打算离开牢都,去妖君山?”
泰逢并没有直接回答它,而是说道:“这朝生虫与蛊虫相似,只有妖君山妖巫的术法才能彻底清除它。”
魂蝶知她心思已定,只是还是将要考虑之处,不乐观地说出来:“且不说,君泰逢来牢都,是为联姻,妖君山远在极西之处,你肉身虚弱,如何去?”
“太子别院,大巫咸。”泰逢说了四个字,便再度闭上眼睛,呼吸渐稳。
魂蝶想了想,这事儿估计明天还得找君青兰。
它没入泰逢的神魂里,找到长明灯,借着长明灯里生生不息的混沌之气开始修炼。
坤元宫里,琉璃灯盏,生生不息地燃烧着。
珠帘后头,美人倚在榻上,身段娇柔,只肚子上隆起一个形状。
宫女跪在帘外。
“你竟敢在我孩儿面前说出如此血腥的话?”
“晦气!”
宫女是伯荣夫人跟前的大宫女,自伯荣夫人入宫,一直到被幽禁,她一直随侍左右,不离不弃,现下,已是伯荣夫人身前最后颜面的人了。
宫女知道触了主子的忌讳,面上也没有折辱之感,依旧跪直着身体,一板一眼,极为规矩。
“奴婢说错话,望娘娘恕罪。”一板一眼地说完后,举起右手,就往自己的脸上扇。
“下去,莫入了我孩儿眼。”
“是。”
伯荣夫人脸上一直挂着悄悄笑容,连训斥都是温声细语的,等那宫女退下,听到外面啪啪的声响,伯荣夫人剥了一颗葡萄,味道甜得很,这葡萄还是她兄长大人在京郊教百姓培育成功的。
伯荣夫人的微笑越发的温柔了。
“孩儿,你的舅舅总要为你再多做些事儿,不能就这么早让你没舅舅,是不是?”
翌日,伯荣夫人手底下的大宫女领了一些宫人说是丞相大人当职辛劳,又要教养小皇孙更是劳苦功高,娘娘体恤特赏赐些补品,杨丞相倒是坦然接受,受之有愧,微臣之责此类话语道个干净。
等到宫女回宫后,坊间就有了些传言,说是杨丞相对伯荣夫人肚子里的小侄子有多喜欢,京郊的葡萄一结果,头先送了一箩筐给了坤元宫。又说,杨丞相已与夫人和好如初,常见夫人身边的大宫女出宫看望丞相大人,如此流言蜚语,一日间,从坊间传到了乾正殿内。
人皇圣上,坐在龙位,喜怒不变。
“阿起去坤元宫谢恩了?”一声“阿起”,倒叫高内侍心下明白,圣上听到那些坊间流言并没有对杨大人心生不喜。
“没有,杨大人去礼部找尚书和侍郎两位大人打了半天的叶子牌,把娘娘的……赏赐输了一半。”
“他倒是真敢这么做!”人皇哼了一声。
一个小内侍捧着一堆奏折进来。
人皇一连看了数个,几乎都有提及复伯荣夫人身份的事儿,也有几个平时中立的官员,与杨伯起关系亲近,说自古以来,诸侯之妃谓之夫人,人皇之妃谓之后,现伯荣夫人孕嗣有功,请立为后。
杨丞相恐怕并不知道,纵使他态度坚硬地撇清与杨伯荣的关系,纵使他可以算是太孙一党,但在外人眼里,亲徒弟哪能比得上亲侄子,还是个父有诟,根基弱的徒弟。
是以,即使他不争不要,也有人逼得他去争去要。
朝堂里如此热闹的时候,太子别院却是平静得像是个与世隔绝的静修之地。
太子和大巫咸坐在观竹亭里饮茶论禅。
泰逢晨起用过膳去君青兰那里坐了没一会儿,出来时,君青兰就带着她出了宫,乘车至太子别院,打破了这番平静。
“你这两个侄女是冲老朽来的。”大巫咸抱着杯盏,并不介怀二人的打扰,似乎早就感应过一二。
“你说,她想做大巫咸的记名弟子?随大巫咸去妖君山修行?”
太子殿下倒真有些吃惊,他温和地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