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些年蠃鱼与鲛族天天打仗，两族在龙主麾下时便有些不合，现下没了龙主约束倒是越发狂妄起来。
涂山烟心下思付，面上却是不显，如今人族大兴，他们这些妖族难有立足之地，君不见当年龙族何等猖狂，如今不也是老实得很。
期翡玉看着襁褓中的孩子，将将百日的女娃娃已经化了形，是个粉雕玉琢的小糯米团子，瞧着便是个美人胚子。
期乐是个爽利人，听完期翡玉说了来龙去脉，开口道，“嫂子，不是阿乐说你，便是嫂子不为自己想想，也该为这孩儿想想。”
有些渴，期乐端起杯子灌了口水，略略好受了些，才又道，“兄长既是被那姜聚珠迷了头脑，嫂嫂你才更该让那鲛族的看看，什么才是第一美人的气度。”
期翡玉眼睛亮了亮，转而又暗淡下去，“话如此是不错，可是……可我究竟是越不过自己去，从前……从前君上待我极好……”
现下这样，不怪期翡玉如此难过。
期乐叹了口气，手放在期翡玉手上，轻声道，“嫂嫂，旁的不说，男人最是靠不住的。”
“阿乐……？”期翡玉似是想到什么，迟疑道，“你……”
期乐勾了勾唇，笑里带了些勉强的意思，“我无碍，不过是有些感慨罢了。”
她笑笑，掩住了眼底的情绪，拉过一边的涂山烟笑道，“倒是忘了说，嫂嫂，这便是我子，唤涂山烟。”
期翡玉细细打量着涂山烟，随后便笑道，“是个好孩子。”
她这一笑，依稀可见当年第一美人的风采，涂山烟笑着叫了人，“舅母笑起来好看。”
期翡玉掩唇笑道，“阿乐，你这女儿倒是个会说话的。”
期乐叹了口气，“你可别说，我都要被这孩子愁死了，两万岁的人了还同个孩子一般。”
“倒也好。”期翡玉笑笑，伸手抱起巨大蚌壳里的孩子，“我们做父母的，不都盼着孩子好好的。”
期乐目光闪了闪，“也是。”
天底下为人父母者，不过是盼着儿女一句好，阿烟少年心性，有她在倒是能护的了阿烟周全。
可若是她不在了……涂山简能不能护住他们的女儿……
期乐咬唇，掩下了眼底的情绪，转而道，“可算这姑娘上头还有两个哥哥，我观怀明二人倒是极好的。”
提起两个儿子，期翡玉苍白的脸上带了些许笑意，“怀明顽劣，倒是怀月平时照顾他这个哥哥多一点。”
“兄弟二人相互扶持也是好的，至少往后吃不了亏。”
期乐略劝了劝自家嫂子，干巴巴的话语，听上去便不算多么熨帖，好在期翡玉也不在意这个，只放下怀里的孩子，拉着涂山烟的手。
“快别说我那俩不成器的了，我看阿烟是个水灵的，却不知许了人家没有。”期翡玉笑了笑，“若是没有，咱们蠃鱼一族多的是俊秀青年。”
期乐听得这话，微微愣了愣，她们多年未见，感情自然不是多么深厚，期翡玉这话似乎有些越矩，她呐呐张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倒是涂山烟，不着痕迹抽出手来，勾唇微微笑道，“不劳舅母费心，阿烟自是有了心上之人。”
只是她的笑容有些寡淡，任谁被从未见过的亲戚安排些与婚姻大事有关的事情，脸色都不见得多么好看，更何况如今的涂山烟是有家室的人。
且她的家室还是个了不得的人。
“是舅母多事了。”期翡玉笑笑，拿起桌上的杯子饮了口茶，按下不提这事，“倒是不知道阿烟的心上之人是谁？”
“凝渊上神。”涂山烟站在自家娘亲身后，垂眸道，“我家上神记仇的很，还请舅母往后不要说这些话。”
她声音有些凉，期乐也只不轻不重说了句，“我家姑娘叫我宠的不成样子了，还请嫂嫂见谅。”
“此事是我不对。”期翡玉听到凝渊上神这个名号，手便不着痕迹抖了抖，她自是知晓上神凝渊，却没想到他同自己的外甥女暗生情愫。
“阿烟，此事是舅母未了解清楚，还请阿烟见谅。”若她这个外甥女同旁人相恋倒也罢了，可既然此人是凝渊上神，便不由得期翡玉不慎重以待。
见期翡玉站了起来欠身行礼，涂山烟微微侧身避开了这个礼，她扶起期翡玉，面上微微缓和了些，“倒也怪不得舅母。”
干巴巴说了这么一句，涂山烟很快转了话题，“我与娘亲行了几天的路，现下有些累了，还请舅母见谅。”
期翡玉笑道，“早已备好了屋子，我这便差人带你们过去。”
“多谢舅母。”涂山烟微微屈膝行礼，期翡玉自然不会真受她这个礼，似是不小心侧身，微微避过了这个礼。
眼下她是涂山烟舅母，可涂山烟既然与凝渊上神有了男女之情，往后便不只是青丘的小狐君了。
由期翡玉贴身婢女领着，涂山烟母女俩到了长宁宫，婢女冲两人行礼道，“圣女，小狐君，这便是长宁宫了。”
期乐看着宫门口“长宁”二字，微微叹了口气，对着婢女道，“替我多谢兄长与嫂嫂。”
她自是知晓长宁宫是自己未出阁时的寝宫，她推门进去，眼前的景色分毫未变，期乐摸了摸种在团锦殿前的流云树，又是叹了口气。
流云树只百年寿命，算起来这棵树该是后来补种的，只是不知道兄嫂为了她这长宁宫费了多少心思。
推开团锦殿的门，厚重的大门卷起历史的尘埃，这是期乐失去的在蠃鱼一族的岁月，她看着大殿丝毫未变的景色，恍然落下泪来。
原来这些年，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大殿一侧摆着一块成色极好的木雕，上面放着一块金色的布，布料叠成四四方方的模样，边角的刺绣十分精致，好似活物。
“娘亲，这是什么？”清亮的声音打断了期乐的沉思，期乐朝女儿走过去，略瞟了瞟，才道，“不是什么稀罕的。”
“那是什么？”涂山烟好奇不减，“若是娘亲无用，不若送给阿烟，拿来做帕子倒是极好的。”
“前天君亲封我永昌公主的旨意，你若是喜欢便拿去用。”期乐面无表情。
左右是无用的东西。
涂山烟：“……”
她这辈子怕是没有她娘亲的心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