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凉晚风,秋色萧索,独有枫叶显其炙热心境,晚秋时节,尤是如此。蜀地群山之中的枫叶最好,却因着山形险峻而鲜有人至。峦下低涧的水流比不得远处的谷间飞瀑,沅芷却最喜此地。
蜀地的山极险极高,本就在山北向阴,这里的枫叶红得最晚,却也红得最久。比不得向阳的枫林丰茂。深埋于清冷的山群之中自在生长,高低错落别有一番风采。瀑布水带细窄,落时汹涌汇入溪流又恢复宁静。看千载古木沉浮坎坷,朴实俊逸也无需修饰。
“你怎知如此之多的好去处?”涧中有鱼,沅芷将裙摆系在腰间,赤脚浸在水中捉鱼。
“你若喜欢,我便常带你去。”男子半倚在溪边的石头上,自斟自饮。远远地看见她袖管已湿了大半,额上也不知是汗还是溅上去的溪水。秋末水寒,比不得夏日里,久这样由着她也不是办法,于是不露痕迹地向水中弹手施法。
“我捉到啦!”沅芷把刚抓到一尾鲤鱼高举过头顶,对着岸上男子的方向喜出望外,“我就说我徒手也能抓到吧。”语气颇为得意。
他笑答,“好,算你赢吧。”
接下去就是一阵混沌,听不见也看不见,沅芷心里又急又恼,可不管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
从梦中惊醒,沅芷只感觉心中有徐徐暖意。再想回忆刚才的梦境,却什么都想不起来。困意袭来,翻身又阖上了眼睛。
“姑娘,你从何处来?”沅芷仔细听,声音浑厚又带着沧桑感,是老者的声音,“来我司命府做甚。”
司梦府?听上去不是凡人的去处,沅芷不敢回答。先是鬼市,又来了一个司命府,为何这般千奇百怪的事情都落在了自己头上。
沅芷手偷偷伸进袖口掐了自己一下,不疼,原来是梦啊,怪不得叫司梦府。
“我这里虽比不得九天神仙地,却也自有一番说法,姑娘能入我这里,自然也非寻常人,难道你就不好奇,是何缘故吗?”
沅芷反问,“却是为何?”
那人只是笑笑,沅芷忽觉迎面起了好大一阵风,风中飞沙旋移,吹得她睁不开眼睛。恍惚看见身边的景物轮转穿梭,老者的声音在身后越来越远。
“若何若何,若何来之,何处往之。”
风渐弱,沙尘被吹进鼻腔里,一连串的咳嗽过后,沅芷拍拍身上的浮尘,眼前的景象慢慢清晰了起来。
这是何处?沅芷的第一反应。
漫漫无边的荒漠,远处是延绵起伏的沙丘,景象单调得很,唯独眼前这间客栈内还有些生气。门口的招幌被吹地卷起,看不清写了什么字。
沅芷走进客栈内,比她的小门店要宽敞很多,但是一堂的桌椅摆设却是破旧不堪。相反客栈的生意很是热闹,堂内的十几张桌子几乎都坐满了,桌上杯盘碗盏齐备,各色菜肴佳酿也摆得满满当当。一众老少或高谈阔论或行拳吃酒或有妇人相聚,掩面泣诉。
正当沅芷走进去的一刹那,这些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自己的动作,只回过头似是在提防自己。客栈内陡然安静,这些人眼神里充斥的警觉和敌意吓得沅芷向后退了一步。
再次抬眼,她的视线一直延伸到客栈大门正对的柜台后。那女子当真生了一副绝色倾城的好容颜。她未施粉黛,亦不曾穿得什么绫罗绸缎,半垂着眼眸。如此这般的样貌,莫说是窝居这般不毛之地,就算是和洛城里的大家闺秀比也毫不逊色。
沅芷望着她,她嘴角微弧,也在望着自己。而后衣袖一扬,便立在了沅芷面前。客栈内也恢复了方才觥筹交错的景象。
沅芷瞠目结舌,捂着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天虞引她去了后院,她讷讷地跟着。
时才看这荒漠绵延数百里,只这么一家客栈而已。如今再看,客栈后另还有几处院落,茅草搭成的,简陋的程度可与洛城酒肆后的马厩相较。
风沙又起,院落再往后好似还有建筑,只是那去处若隐若现,加之沙漠之中难辨距离,具体在何处,沅芷也不确定。
“姑娘可是我这是何处?。”女子的音色清脆婉转。
沅芷摇头,“不知。””
女子又问,“那来我这里做甚?”
沅芷答不出,却想起方才她用的移形之法,问说,“你?刚才?你可是神仙?”又指指身边的环境,“这里可是仙境?”
话说出口,又觉不妥。此处荒凉,自己纵是不知道仙境究竟是何模样,想象中也不该如此人迹罕至。
天虞回答,“我不是神仙。”沅芷心下有些失望。
“但我亦不是凡人。”她继续说。
不是凡人,又不是神仙,却会法术。莫不是鬼魂精怪的,沅芷向后退了一大步,和天虞拉开距离。
天虞似乎并不介怀,走到三生石旁摊开手掌,石碑底座裂开,伴随一道耀眼的红光,从裂缝中升出一本厚厚的书卷,落在她的掌心。她自翻开点着书卷上的名字念道,“沅芷。”然后抬眸看着沅芷,“可是你?”
沅芷错愕地点点头。两步走上前,“这里有我的名字?那您可知我为何生了一双能见鬼魂的眼睛,可否请您帮我恢复成常人的样子。”
沅芷凑上去,还想看那书卷上写了什么,天虞却先一步将书合上。“我这里可不是什么庙会卜事之处,你若想知道,需付报酬的。”
沅芷毫不犹豫,“可是要金银吗?要多少?”
天虞忍不住冷笑,“黄白之物,我还不缺。”一边说一边伸手去触三生石的刻痕,“你若肯回答我一个问题,我便帮你。”
沅芷点头答应。
“你店里可有一个男子,名为涿光的。”
如何会牵扯到他的身上?沅芷迟疑了一下,没有多问,认真回答说是。
“他身边可曾有一个叫毕方的女子。”
沅芷摇头,“不曾。”语毕便想到店里来的不速之客,赶紧补充道,“前几日确实来了一位女子,像是来寻他的,不知道叫什么。”
天虞起了兴致,“她是什么打扮?涿光待她如何?”
“白裙红纱,跋扈嚣张得紧。”沅芷回忆,“待她,我观来是淡淡的。”
天虞眼开眉展,不再追问,信守诺言将阴阳卷递给沅芷。
此卷看似厚重,但翻开里面却无一字。天虞递给她一支笔后便转身走开,沅芷接过,鬼使神差地在空白页上写下了两个字。
沅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