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胚!若不是你,此镇又怎会变作现在的模样。你看看这荒芜的楼阁,黑暗降临前有多热闹,却连鼠蚁都不再。魔胚只会带来不幸和灾难。”
一个冷面黑髯的中年修士领着一个少女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他对砖缝间的松雪视而不见,对身后冉冉升起的红日也漠然置之,眼中所见皆是芜秽。
回头望了一眼红霞的由来,少女脸上泛起的笑容漾起的酡颜竟比朱阳还瑰丽。
这一幕似是刺痛了冷面修士,只听他冷哼一声,一股意念笼住身侧的少女,尸山血海、黄沙白骨,这世间他眼见的惨痛都冲进了少女的识海里。
但少女只是默然转身,嘴角还噙着一涡不合冷面修士心意的笑靥,好像不论什么都撼动不了她的心,填不满这颗凹陷的梨窝。
便是冷面修士噬魂的长枪抵在她喉间,她也只是淡然地付之一笑,点漆的眼眸似乎通向了不知名的深渊。
“魔胚。”冷面修士不假思索地吐露出这两个字,将亲手救下的少女禁锢。
然而,髯须下微启的口吻也说不清为何向来果决铁面的他没有下杀手。
是顾忌她的身份?但她已被自己藏匿。
顾忌她身上的后手?她身上的储物袋可都被自己收缴了,他一个黄芽修士到此地步难道还会畏惧一个粗粗吸了几口灵气的小修士吗?
或许,少女令他想起了深远的近乎忘却的记忆?
冷面修士的思省众人自是不得而知。
“找到他了,那是……雪莹?”手在眼前一抹,徐若娇惊疑道,“在西南方,快追!”
转述了垂红螣萝探查的景象,徐若娇忧心忡忡地提醒众人那明烟霜口中的王横庐看起来可不像个好人。
有徐若娇的提醒在前,故而在见到王横庐威压阵阵,三句不离“魔胚”时,姜珣虽不忿,但面上还能保持冷静:“景虚宗清净阁弟子姜珣见过王道友,这其中可有误会?这位是我们的同门李雪莹。”
“误会?能有什么误会,一个被魔修视为珍馐的魔胚罢了,千刀万剐都不为过,便是贵宗也挑不出错来。”
陆陆续续的灵光到了近前,王横庐只是瞟了一眼,他自持身份不欲与小辈辩驳,大手虚虚一抓,便想带着李雪莹去别处。
“王道友,魔修王易檐正在镇外被我家长辈讨伐,何来魔胚一说?”徐若娇手持青藤,扬手便封住了他的去路。
“我景虚宗统领东域,难道还养不好一个弟子,需要道友来管教?”
瞧见李雪莹脸上呆呆的笑容,无法遏止的怒火窜上心头,先前被推远的火海宛若到了自己的丹田识海,向来冷静的水渊冲起了滔天大浪。
“不成金丹终为凡,道友年岁在前,这般言说虽有些不敬之意,但你我皆是沧海一粟,何德何能断言雪莹的功过!”
张口一啸,墨色的「玄冥」灵力倾泻而出,似是碧落垂凡,裹挟着一粒半个甲盖大小的晶砂,在青白光辉流转的内里似有一条细线蜿蜒,扑向了正欲离去的黑髯修士。
龙吟之声接过姜珣的长啸,响彻云霄,震散了云层,避开了烟雾,久久回荡。
金乌来迎,明亮的光芒落在此地,给众人披上一层霞衣。
此刻的姜珣可以说是神威盖世,但若在不知情之人眼里,黑水涛涛、气息深沉、龙吟作伴,是叹服魔力还是歆羡仙术可是难料。
引爆气息晶砂确如姜珣预想生成了龙威,只不过比她所想的厉害上太多,不止破了王横庐的威压震慑,看起来还反噬了他。
“是春莘君远比我所想的层次更高还是她给我加了料?”至少,她得手的其他晶砂是没有这般气势的。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拍了拍腰间荷花枝,姜珣凝神,目光看向王横庐。
背光的王横庐面色变得更加阴沉,他可没有安然受一个小女娃子教训的心性。
“很久没与人厮杀了,这身煞气都快磨没了呢。”
王横庐嗤了一声,抬头看向浮空的姜珣,余光里的其他人也都神情肃然,一副与他不死不休的作态。虽面露不屑,但咽下喉中上涌的血块,王横庐心中凛然,已正视起这几个小修士。
“果不愧是大宗门的弟子,我这个黄芽似是纸糊的。”
手握一杆长枪,随手在李雪莹身上自脑至腹虚虚划了一道,王横庐便冲向半空的姜珣。
在冲向自己的身影之后,李雪莹的身上浮现出圈圈暗红禁制将其捆缚,白光忽闪,内里的人儿依旧平淡,但灵觉出众又投注视线的姜珣怎会发现不了李雪莹忍受的折磨和其强行压抑的呜咽。
其随手挥洒,生起的是灾祸横行的幻景。
只一眼,那些血水白骨便令姜珣晃了神,竟比先前的魔域还要可怖。
那个她一眼便觉单纯欢乐的姑娘却不知承受了多久。
骨杖应心遇安,方落星投来的长剑,方揽月的瑟声,墨黑灵力所化的渊水,身上的金布甲。
挡下了王横庐的一枪。
“道友可更像个魔修呢,放着镇东的魔修不打,反倒掳走我们的同门,道友施展的禁制,比那魔修炼制魔头的手段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强压下身躯的战栗,姜珣冷冷地盯着近在咫尺的王横庐,漠然说道。便是东海的亡命之徒也未曾激起她现在这般浓厚的杀意。
“听闻道友是个俗世将军,道友这杆长枪莫不是只会饮同族之血?道友可还记得踏上修行的是谁,莫不是披着人皮的魔头?”
虽然不吐不快,但姜珣也不指望几句话就能乱了眼前修士的阵脚。身侧渊水一转,她抛出丹霄瓶,云纹层层荡开,淹没了两人的身形。
“小姜小心!”长剑已然被损毁的方落星担忧地看着自成一域的水云,她却插不上手,而李雪莹身上的禁制她与徐若娇二人一时也破不开。
方落星从未如此清晰透彻地生起无力之感。在之山国,她有姑姑护持;在景虚宗,她有姐姐、有族老,还认识了诸多好友;但此刻,眼睁睁看着好友独自对上强敌,姐姐闭目鼓瑟、指尖染血,向来如草木精灵一般的人儿仿若毒哑了嗓子的笼中雀。
“若真有魔胚一说,我才是那个灾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