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听郑茂极说了这一小桩趣事,果真觉得一股悲闷消解不少。
钟离修道:“茂极,华山雪为何会出家你也不知道么?”
郑茂极道:“殿下,华山雪出家我是听了殿下说才知道的,要是殿下不说,我还以为华山雪早死了呢。”
龙夫印道:“是啊,自从三十多年前华山雪和华山青在鸡足山受伏后,便再无她的消息,世人都传华山雪那次死在鸡足山了。”
钟离修听得不大明白,脸现疑惑之色,郑茂极见他脸色,道:“傅容的事了了后不过半年,华泷不知什么缘故,就要领着华门九陌阁的弟子并入通明教,九陌阁中有的弟子不愿,找华山雪去劝华泷,但也无济于事。后来这些不愿入通明教的弟子重回华门七阡阁,不愿归入通明教的九陌阁弟子也有近半,全回七阡阁,这样一来,七阡阁人众倍增,华山雪撤了华门七阡阁和九陌阁,华门重又归一。”
钟离修道:“那华门九陌阁中的两件宝物——七星剑和蜉蝣鼎,华泷也带入通明教了么?”
郑茂极道:“华泷入通明教那日,通明教请了各派前去观礼,礼会上倒有弟子让华泷将原属华门的两宝奉还,但华山雪说那两宝既已给了华泷和九陌阁,那便是他们的,他们要带走便带走,要留给华门便留给华门,她和华门众人今后绝不向华泷索要。但两宝始终出自华门,七星剑更是华平君遗物,华山雪要通明教教主答应,两宝只可由原属华门的教众掌管。通明教教主自然是不肯答应的,华山雪当着众人的面便回道,那只要有一日她知道了两宝不再原华门弟子手中,而是被其他什么人拿了去,她会率华门弟子夺回两宝。”
钟离修心道:“从华门分家到华泷入通明教,华山雪从未阻拦过,她真是任其自然么?”
“华山雪一向雷厉风行,通明教前教主又是死在她手上的,她说要找通明教的麻烦,那可不是说说的。通明教也知她厉害,虽还是没答应,但语气已是软下来许多。华泷入通明教一年后,便和通明教一起明目张胆和华门敌对,这一年又传出华山雪病重的消息。”
钟离修忍不住问道:“华山雪病重?”
郑茂极道:“是啊,那年将至端午的时候,便有人传华山雪病重,十多天后,通明教便派了教中的一位高手水翼孝和华泷一起上华门来,被华门弟子撵了出去,没过几天,通明教许多教众也先后到了晋州。后来,咱们郑家在晋州的眼线捎回消息说,华山雪的婶婶和堂弟华山青在去赴亲戚的喜宴时被通明教劫走,通明教和华泷以华山雪的婶婶和堂弟为人质逼华山雪交出掌家人的位子。”
钟离修问道:“华门在当年势力很盛么?”
郑茂极道:“和弥苍、陵山、覃葫域这三派比不了,但胜过天下三分之二的门派,华门平素里又多行仁义,声名不赖。”
钟离修淡淡道:“那如今的华门呢?”
郑茂极、龙夫印和鲍钦三人这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他。钟离修见三人这样,问道:“怎么了?”
郑茂极道:“殿下,三十多年前华门弟子在一夜之间便都不知去向,绝迹至今。”
钟离修大感奇怪,他也知这事蹊跷,但这时初知华门,又不悉三十多年前各派间的情状,便是想推究其间的蹊跷之处也无从下手。钟离修捉摸不透华门凭空消失一事,道:“那华山雪的婶婶和堂弟被通明教捉住,华山雪可救回他们了?我虽没和她打过交道,可光听你们说,我也知华山雪绝不肯交出华门掌家人的位子。”
郑茂极道:“殿下这回可说错了。”
钟离修微感诧异,道:“我说错了?”
郑茂极笑道:“殿下听我说下去,就知是怎么回事了?”
郑茂极拍拍膝盖,道:“通明教教众分往晋州聚集后,华山雪给各派下了帖子,那帖子是邀请各派去观一场名叫‘传位换人’的典礼。”
钟离修道:“‘传位换人’,这是明摆着要用这华门的掌家人一职去换人质了?”
郑茂极道:“不错。各派接到这帖子后,日夜赶往晋州。华门的朋友其实可不少,各派到了晋州第一件事,都是派人去劝华山雪不要退位,至于她婶婶和堂弟,各派都愿出面为她救回。但华山雪说怕通明教的人狗急跳墙真杀了她婶婶和堂弟,各派的劝说相助她一一谢绝。华山雪既已拒绝,那有意帮她的门派和侠士也不愿多惹事,都只等着观礼了。”
钟离修听到这,道:“先别说,让我猜猜,看我想的对不对。”
郑茂极道:“殿下请说。”
钟离修道:“我猜,华山雪虽说了传位,但没言明传给谁,她是把这华门掌家人之位传给她手下的华门弟子了是不是?”
郑茂极和龙夫印、鲍钦一起笑起来,钟离修知自己猜错了,心中更感奇怪。
郑茂极道:“不是。”
钟离修道:“华山雪不会真传位给了华泷吧?”
郑茂极道:“她还真传位给了华泷。”
钟离修心道:“难道这对祖孙不是像我想的那样失和?”
郑茂极道:“‘传位换人’大典是在七阡阁里办的,华山雪将华门掌家人的金印和她手中的两宝齐交给了华泷,而通明教也将华山雪的婶婶和堂弟给放了。肖定将华山青母子领走后,华山雪忽高声道‘二爷爷,这掌家人的位子,你坐稳了么?’当时别说华泷,就是我们这些宾客也不知她是什么意思。华泷还来不及说话,华山雪身影一闪,已窜到华泷面前,待众人看清时,她已刺了华泷小腹一剑。”
钟离修万想不到华山雪会如此应对,一时说不出她这计策是好是坏,又听得郑茂极道:“在场宾客无不惊骇,通明教同行的人众想要对华山雪动手,却被华山雪手下的人制住。华山雪道‘二爷爷,方才我传位给你,是各派亲见的,孙女可没有食言吧。’华泷那时已经说不出话来,华山雪又道:‘我已照你的意思传位给你了,不过现在我要夺回来,是你自己守不住掌家人的位子,可不是我不传给你。’华山雪拔出剑来,又立马刺了华泷的胸膛一剑。”
钟离修活了七百多岁,纵是一生所历惊险无数,这时听到华山雪在传位后立即夺位这一事,心中还是感到一阵阴寒,且是愈想愈觉得可怕。
郑茂极的声音不断钻入钟离修耳中:“直到她刺华泷第二剑时,宾客中才有人出声,有人道‘华门主,华泷怎样说也算是你的祖父,这……这……。’华山雪道‘他是我的祖父不错,可华泷背离华门在先,挟持自己侄媳妇和孙儿在后,又要用自己儿孙的性命逼我退位,这些乃是诸位前辈同道亲见。华泷早已不把华门当家了,早已不把我当作家人了,他入通明教我劝不住但也没违逆他的心意,如今他却仗着通明教撑腰回来对我华家子弟不利,是他先对不起华家人的!’”
鲍钦道:“争权争到六亲不认这也不是新鲜事了,只是华山雪是占尽了天下道理的一方,便是行事狠了些,外人也没法说她半句不是。”
钟离修道:“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华泷可比华山雪多活了那么多年,怎么会干出用华家子孙要挟华山雪退位这样的蠢事。”
龙夫印道:“这当中只怕是有咱们外人难窥的内情。”
郑茂极道:“反正摆在明面上的就是这样,华山雪未必就是真的磊落无过,但华泷的心计也绝不比华山雪少,不过是成王败寇罢了。”
这些争权夺利的事钟离修是亲历过的,他当初也曾是败寇,如今听郑茂极这一番话,对华山雪是佩服的,对华泷却也是深感同情。
钟离修道:“那后来呢?”
郑茂极道:“就像鲍老弟说的,华山雪是占理的一方,她虽对祖父下杀手,但道理站得住,众宾客也没人再多说其他的。华泷的几个儿子和孙子嚷着要为华泷报仇,华山雪道‘好,你们要报仇尽管来找我,只是想好了,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不过,说到报仇,我也该找你们报仇才是,我亲爷爷和我爹爹的仇我刚刚报了。我叔叔和我哥哥的仇,我也报了,可是帮凶都还在呢。哎,各位伯父叔父,我没叫二爷爷背着这些污名死,可还算是给你们家面子了吧。’”
钟离修眉头微皱,问道:“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郑茂极道:“意思是,华清、华骥安、华骥远和华山彤的死或许和华泷他们那一支有些干系。”
钟离修道:“嗯,华清这一支的血脉接二连三的没了,真也叫人怀疑。”
郑茂极道:“华山雪是这么说的,可没说的明白,也没证据。华泷那些亲儿孙神色倒真有些古怪,这便让人生疑了。华山雪和他们说了这两句话后,两方也没再说下去。但华泷的那些儿孙后来都被华山雪囚禁起来,没再放回通明教。其余被华门擒住的通明教教众有三百多个,华山雪全都扣住,要他们的家人或是通明教出高价赎买才肯放人。通明教曾托一些门派向华山雪说情,求华山雪放人,但华山雪没有答允。最后没有法子,通明教和那些教众的家人只得花钱赎人。听晋州人说,那段日子常见整车整车的金银珠宝运进华家的门,最后没钱也没人来赎的那些教众华山雪都给放回去了,这事便这样了结了。”
郑茂极叹息一声,接着道:“一年后,华山雪将华门门主的位子传给同宗的一位叔父,她自己便带着祖母、婶婶和华山青四处云游去了。后来听人说她和傅容结为夫妇,结果有一年一家人到了鸡足山那里时,遭到埋伏,华山雪全家葬身在鸡足山,而华门也在一个月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世人都说华山雪死了,谁知华山雪原来没死竟出了家。”郑茂极说完直摇头。
钟离修只觉听了个有头没尾,从玉山师太和乐家兄妹那里听来的一些事郑茂极压根没提到,郑茂极所说的事又留了大大的疑团,钟离修只听得疑问丛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