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穿戴好,下楼来到客栈大堂,见众人都已落座。
桌上摆着豆沙卷、拌黄瓜、甜豆浆,甚至还有甜口和咸口两种豆腐脑,看得子卿直流口水。
宫若梅已经换了一件寻常的苍蓝色锦袍,上面绣着精致的梅花暗纹,一根镶银边的黑色锦缎腰带将他的身材凸显的格外修长。
他已摘去斗笠,面上也换成了半张面具,只露出圆润的下巴和暗红色的薄唇。他漆黑的眼眸俊美水润,依旧躲在那半张面具之下。
洛青雪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宫若梅只能尽力避开她。
众人见假宫若梅身后多了一个人,都一脸疑惑。
假宫若梅浅笑:“诸位,我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随身护卫子卿。之前他事务缠身一直没能赶来,是昨夜才寻到我的。”
颜昊起身拱手:“原来是子卿兄弟,在下悯天谷颜昊!”说着又顺带介绍了华天泽。
宫若梅装作不认识他们,也拱手回礼:“两位仁兄客气了,多谢两位这几日照顾我家主人,在下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见那两个傻小子没完没了的跟一个身份不明之人寒暄客气,洛青雪真是看不下去,她大声清了清嗓子:“喂,你们还吃不吃饭了?”
众人随之落座用饭。
华天泽饶有兴趣道:“这位子卿兄弟为何要以面具遮面?”
宫若梅早就编好了理由:“在下相貌丑陋,不想吓到旁人平添事端。”
“哦?若果真如此,我倒是有一个主意!”华天泽瞬间来了兴致。
“我在北漠有一位非常要好的朋友,若说她的易容术第二,无人敢说第一。想必她定有法子将子卿兄弟改头换面,免受这白日遮面之苦。”
宫若梅听了,与假宫若梅相视一眼,眼角微挑道:“多谢华兄一番好意,只是北漠路途遥远,一去一回定要耗费许多时日,怕是我家主人要挂念。”
假宫若梅也端起茶杯浅笑:“就是呢,子卿这些天不在我身边,我还真不适应。”
“改头换面?这倒是有趣。”洛青雪眼睛一亮,转而看向宫若梅。
宫若梅垂下长长的睫毛,拒绝与她的目光接触。
“华兄。”洛青雪故意问,“你说的这种易容术,究竟能神奇到什么程度?”
华天泽即刻开始吹嘘:“那真是神奇的不得了!能把男人变女人,女人变男人!孩童变老伯,老妪成姑娘!世上多少人都慕名而去,想要学个一两招。可我那朋友却是个怪人,别说收徒了,寻常人就是想见一面都千难万难!”
洛青雪听罢,微微扬起嘴角:“原来这世上还真有这种功法,今日也算开了眼界。”说话间,眼波不断流转于“子卿”和“宫若梅”之间。
宫若梅只好迎着她的目光,眼角微动,似在浅笑,以示“清白”。
颜昊不明所以,但见洛青雪一直盯着“子卿”看,心里不是滋味儿,便迅速转移话题:“洛姑娘,咱们这就启程陪宫兄去海韵阁吧!华兄的马车已在门外等候。”
众人应声而动,上了马车。
宫若梅走到马车前,却停住了脚步。
他在马车外向假宫若梅拱手道:“主人,我还是习惯骑马,就不乘车了。”
假宫若梅撩起车帘关切地问:“那你的伤能行吗?”
“不碍事。”宫若梅微微颔首。
“好,就依你所言。”
“多谢主人!”说罢,宫若梅左手拉住一匹枣红马的缰绳,左脚踩入马镫,然后右脚用力点地,一个翻身上了马背。
他抚摸着马脖子,轻柔地捋顺马鬃,正要前行,忽听洛青雪道:“正好。”
宫若梅闻声转头,见洛青雪已骑着一匹油亮亮的黑马来到他身边,翘起的嘴角有些挑衅意味,“本姑娘也不愿挤在狭小的车厢内,不如就同你一起策马而行吧!”
本来他想着这一路尽量少与她接触,免得旁生枝节,影响大计。但现在,看着她坚定的眼神,他顿时泄了气儿。
她明亮的眼眸正笑意盈盈望着他,白嫩小巧的圆脸上分明写着三个字:休想跑!
哎!看来这一路有的受了。
其实洛青雪这样黏着他,他心中十分欢喜,却又担心她打探出什么,甜蜜和防备同时占据了他的心,他觉得自己真像个疯子。
颜昊见两人单独骑行,心中不悦,也想出去骑马,却被华天泽拦下:“我说颜兄,我这马车能坐八个人呢!现在就剩咱们三个你还嫌挤?怎么?你瞧不起我华天泽?”
“我哪有……”颜昊一时间找不到其它理由,又不好意思直接说什么,只好作罢。
假宫若梅一声不吭地观察两人,又瞟了一眼车外的两位,心下暗自感叹:这一路可有好戏咯。
于是连着华月山庄的丫鬟、随从总共十七人,带着各种随身物品——华天泽每次出行的奢华之物——浩浩荡荡前往海韵阁。
然而让宫若梅意想不到的是,洛青雪在路上一直有一句没一句的同他扯天谈地,只字不提旁的事情。他也就努力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路走来倒也相安无事。
只是每次停车休整之时,颜昊都对洛青雪前后跟着,极尽讨好,倒是让他逐渐对这个臭书生心生不满。
这一路上,只要洛青雪下马休息,颜昊立马就贴过来问:“洛姑娘累坏了吧?”“洛姑娘可要喝茶?”“洛姑娘要不要坐下休息?”
有一回颜昊又贴上来问:“洛姑娘,累坏了吧,快坐下歇息!”说着还拿过来一只圆形小凳子。
那小凳子约莫一尺高,黑色大漆嵌螺钿,花开富贵的图案惟妙惟肖,一看就是富贵人家之物。
洛青雪只随便看了一眼,就顺手接过来,抬眼莞尔道:“多谢颜兄!”
“洛姑娘客气了。”颜昊腼腆笑着,看着她的明眸皓齿,他的脸上闪过一抹红晕。
宫若梅看在眼里,脸面上一片宁静,心里早就把天捅了个窟窿:狗腿子没安好心!
“颜兄!那是我的凳子!”华天泽不悦道,“我也很累,你怎么不过来问问我啊?”
“你不是有那么多丫鬟伺候呢吗,洛姑娘身娇体贵,哪能吃这样的苦?你就坐别的吧!”
“见色忘友!”华天泽愤愤道。
洛青雪也不搭理他们,只默默观察宫若梅的一举一动,却不见他有任何异样,略有失望。
假宫若梅早已看出自己的主子对这位洛姑娘有所不同,连身上的刀伤都是为她所受,自然不去打扰他二人,只适当寒暄几句用以掩人耳目。
半月左右,一行人已到了海韵阁附近的密林。
天幕即将落下,众人决定原地休整一夜,明日一早再入海韵阁。
这世间或许不是黑夜的主场,可很多事都只能在黑夜中进行,于是黑夜就成为一个天然舞台。
星辰之下,随从们已经点燃篝火,为众人斟酒。
华天泽扬了扬手:“你们下去吧。”
众人听令齐刷刷退到一旁,然后七手八脚地开始搭建帐篷待做歇息之用。
几人一路观光游历,囤了不少好酒,当下围坐在一起闲谈。
酒至一半,颜昊走到华天泽身边,挨着他席地而坐。
他右手拎着酒壶搭在自己左膝上,左手拍着他的左肩,面上逐渐显出酒气:“华兄,自从来到这云江镇,咱们还没好好喝过酒,我记得上次与你同饮已是一年前了。”
华天泽感叹道:“是啊,一年前我随我爹去悯天谷拜会,悬济真人还送了我们两坛醉仙君呢!”
颜昊晃着酒壶:“说起那醉仙君,师父他老人家一共酿了十坛,送了你们两坛,剩下的八坛到现在都没舍得开封!”
华天泽大笑:“我爹拿回去之后也没舍得开,他说这酒越酿越香,所以要等十年之后再开!”
颜昊眼睛一亮:“那到时候可一定要叫上我啊!”说罢跟华天泽碰了一下酒壶,仰头大饮。
“那是肯定的!”华天泽说罢也大灌一口,耳朵上的银环晃来晃去。
然后他擦擦嘴角,转头向洛青雪道:“到时候宫兄和洛师姐也一起来!我爹最好客了,见到二位一定很高兴!”
“醉仙君?”洛青雪一直在想如何让宫若梅自己说出身份,根本不在意什么酒不酒的,就随意应了一句。
“那是我师父亲手酿的酒,是用我们悯天谷独有的白芯谷作为原料,配之落云山巅的终年积雪,再加以谷中的百年灵药制成。”颜昊说着,身子往洛青雪那边挪了挪。
“喝了那醉仙君,不醉个三天三夜定是醒不过来的!”
洛青雪一边听他兴致勃勃介绍着,一边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子卿”,见他静静坐在“宫若梅”旁边不言不语。
她心中暗自琢磨:或许此时便是询问辰儿下落的最佳时机,且看他如何反应。
于是她露出一个非常崇拜的表情,故意像小女孩那样,顶着一双星星眼夸赞道:“悬济真人真是神仙在世,竟然什么事都能做的如此讲究!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去拜见他老人家了!”
“那是当然!”颜昊一看她如此模样,心都开了花。
他放下酒壶,眼尾上翘,飞扬嘴角,骄傲的向一旁拱手:“我师父悲天悯人,在下能拜在他老人家门下,实乃三生有幸!”
宫若梅见他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面上保持着微笑,心中却阴狠骂着:臭书生!老子日后非宰了你不可!
同时又很无奈,若不是身不由己,他早就把她收入怀中了!哪儿还轮得到这臭书生来嘘寒问暖!
假宫若梅哪儿知道主子已经偷摸儿喝了这么多醋,便也顺着颜昊夸赞了几句。
却一转头就见主人正沉着嘴角,冷眼瞪着自己!那眼神儿,就差拿刀砍他了。
子卿心里犯了嘀咕:自己说错话了?哪儿错了?不知道啊。那算了,还是先闭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