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一身红衣的白影如树桩一般立在那里,她挺直了脊背,面色苍白,目光如冰霜一般盯着水芸。
她冷冰冰道:“好一个忠心的丫头,我好心救你回来,难道是让你在这里闲的没事嚼舌根,挑拨是非的吗?”
“奴婢知错了,奴婢这就去做事。”水芸低着头,后退着离开。
洛青雪看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但很快就听白影柔声笑道:“让三位见笑了。”
“有小厮回我说,这丫头刚才闹得院子里鸡飞狗跳的。他们这些新来的,为了讨主子的好,嘴上都没有把门儿的。她没有冲撞三位吧?”
洛青雪也笑道:“怎么会呢!我们曾在街上看到过她,便拉着问了几句,想不到居然是白姑娘如此心善,救了她。”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刚来不懂事,在这里胡乱说话呢。”白影笑道。
“几位一大早就被她惊扰,确实是我疏于管教。三位不如就去我院中品品新茶,也好让我给各位赔个罪吧?”
洛青雪拱手道:“多谢白姑娘好意,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三人随即跟着白影一起离开。
午饭过后,洛青雪拉着宫辰来到白园一处偏僻的角落。
她看四下无人,才将早上水芸的事情和他讲了一遍。
宫辰大为惊讶,没想到那个小乞丐竟然来到了这里,还有这样一番曲折。
“辰儿,我想再去仔细问问她,那个钱二爷就是十年前欺负你的那个人。”洛青雪道。
宫辰显然也觉得十分不可思议,“这样一说,确实有些奇怪。悯天谷的弟子个个嫉恶如仇,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
洛青雪点点头:“而且,那个钱二爷为什么只专注于伶童呢?当年因为有我在,你才没被他拉走。那么,那些独自乞讨的孩童,岂不是难逃厄运?”
两人都没再说话,事情似乎变得有些沉重。
半晌,宫辰开口道:“好,那我和你一起去找水芸姑娘,问个清楚。回来我再问问咱们的眼线,看看那钱二爷究竟是什么情况。”
二人说着就去往水芸的住所,但水芸却不在房内。同住的丫鬟说,是白影让她去旁边的村镇采办茶具,三日之后回来。
两人决定去街上看看,可惜一路探寻,什么都没发现,只好等水芸回来再说。
于是宫辰干脆拉着她的手,到处游玩起来。看看捏泥人的,望望卖糖果的,又在胭脂铺子逛了逛,最后坐在河边歇息。
洛青雪很久都没有这样逛过街市,眼前车水马龙的云江镇,与之前的印象完全不同,她甚至怀疑这些都是梦。
不知不觉天色已晚,家家户户都点亮了灯光,门前红彤彤的灯笼照亮了整条街道,直到一点烛火闪现她眼前,她才回过神来。
在她眼前,是一只纸做的小兔子,竹条编的骨架里,红烛正在安稳地燃烧。透过那橙色的烛光,宫辰温柔的眉眼正深情地望着她。
“青雪,喜欢这个吗?”他柔声问。
洛青雪翘起唇角:“喜欢!”
她接过小兔子灯,仔细看了看里面的烛光,然后缓缓伸出左掌,慢慢靠近它,温暖很快融入了她的掌心。
“烛光好暖和。”她喃喃道。
宫辰轻抚她柔顺的长发:“当然了,这可是我送你的。”
洛青雪顿时眉开眼笑,像一个刚吃到蜜糖的孩子。
“青雪,你知道吗?天下多少女人都想得到我的礼物,我却只想把这难得的温暖送给你。”他望着她,指尖轻抚她的脸颊。
“因为,我所有的暖意,都是你当年留在我心里的。就像这红烛,虽然微弱,却也能照亮前方。”
洛青雪抬起眼帘,目光里都是依恋。
“你可真会说话。”她弯起明亮的杏眼,“不过,我喜欢听你说。”
宫辰爽朗地笑了。
他心花怒放,双手轻轻勾住她的腰,将她揽入怀里,吻了她的额头,温柔道:“那我就多说给你听,你可别烦我啊。”
洛青雪转了转眼眸,故意道:“那如果有一天我烦你了,你会走吗?”
宫辰呵呵一笑,轻轻捏了一下她的脸蛋儿:“你不会烦我的,所以,这个问题不成立。”
“你耍赖!”洛青雪娇笑着,两个拳头轻轻捶了几下他的胸膛。
他紧了紧抱住她的胳膊,让她的侧脸紧贴自己,右手轻抚她的秀发。
然后缓缓垂下眼帘,轻声问:“青雪,你这一下午都心不在焉的,可是在担心什么?”
洛青雪慢慢离开他的怀抱,转头望向万家灯火,轻叹一口气:“这里的每一扇窗户后面,都是一个温暖的家。”
“他们都是普通人,不会术法,也不修行。但他们的世界也没有杀戮,没有正魔之争,每天都能和爱人、家人在一起平静地生活。什么时候,咱们也能这样无忧无虑?”
宫辰的心隐隐作痛,这种普通的人的日子,作为杀手是永远也不可能有的。一个人想要做杀手很容易,想要离开却是难上加难。
但他依然怀抱希望,希望有一天,他可以带她离开。
于是他柔声道:“等咱们将伯母的病治好,也带她老人家多出来走走,看看这热闹的街市,带她吃最好吃的点心。如此,咱们不也是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了吗?”
洛青雪知道,他说的这些遥遥无期。虽然她心里酸楚,但那酸楚中似有糖果融化了,又像烛光暖烘烘的。
她把脸埋在他的怀里,双手紧抱他的腰,仿佛抱住的是未来的每一天。
宫辰修长的玉指抬起她的下巴,目光深情地落在她亮如点漆的眸子上。
这一刻,柔情四溢,目光交织。
无尽的灯火里,两个人拥吻在一起,感受着心里的浓烈爱意。
月光下,二人手牵手回到白园,宫辰送她到院门口,却相拥在一起,难舍难分。
突然间,一个洪钟般的声音响起:“嘿嘿嘿!月下亲昵,这对小情侣真令老夫羡慕!”
两人均是一惊,各自拿出兵刃,转身应敌,漆黑的雪叶剑瞬间出鞘,如墨的断愁扇再次展开。
不等那声音消散就又响起一个苍老的女声:“有什么羡慕的?男人都是王八羔子!哪有手中的利剑忠心!”
“你可别吹了!男女之事哪是你这老婆子能理解的?”另一个阴柔的男声传来。
“杀婆婆,你别理那肾虚的玩意儿。他就是自己不行,才天天幻想着那点子破事儿!”清丽的女声里带着几分杀意。
“行不行你想知道?我是不介意的!嘿嘿嘿嘿!”阴柔的男声发出恐怖的笑声。
两人被这笑声惊得毛骨悚然,丝毫不敢松懈。
不等那女子回嘴,宫辰就大声道:“何方神圣?为何不敢现身一见?”
四人一起大笑,院子里瞬间扬起一阵灰尘,紧接着,就有四个人稳稳地从天而降。
这四人衣着怪异,两位老者,两位年轻人。
年纪大的老妇头发花白,整整齐齐盘在头上,满脸褶皱就像沙漠里风化的岩石。身上穿的却是一件破旧的嫁衣,右手里拄着一根绿色的蛇头杖。
那蛇口中含着一颗荧光绿的珠子,幽幽发着寒光,在黑夜中犹豫一只鬼眼。
年轻女子的长发在头顶梳成一个发髻,发髻上只有两根嵌着蓝宝石的银簪。一身蓝印花衣裳,手腕、脚腕和胸前都缀满黄豆大的琉璃珠,一动起来就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她妖媚的眉目之间冷漠无情,手中一对匕首寒光肆意,毫不遮掩。
那老头一身灰衣,满身污秽,蓬头垢面,浑身臭烘烘的就像一百年没有洗澡。
只是手中的一柄大刀格外干净,刀刃发出的寒光几乎看一眼就能夺人性命。
最后一位少年倒是一副潇洒飘逸的俊秀模样,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却披散着乌黑的长发,只零星编了几根小辫子。一身绿色锦袍,领口和袖口都用金线绣着一种奇怪的花。
他凤眼微眯,手中握着一截皮鞭,上面生满了倒刺。
那老妇将蛇头杖往地上磕了几下,冷笑道:“臭小子,有点胆量!”
老翁在身上前后抓着痒道:“敢这样和我们南域四怪说话的,你还是头一个呢!”
阴柔的年轻男子捋着胸前发丝:“呦,这男子看起来不错,我都舍不得杀了。”
蓝衣女子利索地抽出一堆匕首:“少废话,赶紧宰了他交差!”
话音未落,她已闪电般冲到了宫辰面前!
宫辰镇定自若,手腕一转,断愁扇的扇面竟瞬间变成了红色!
“人间百态,一招杀尽。”绿衣公子冷笑道,“夺命血梅,你这断愁扇真有这么大威力?”
那邋遢老头在一旁嘿嘿笑道:“断愁扇平日里是黑色,要杀人的时候就变成红色,杀完人也是红色!琉璃姑娘,你看,他现在可要杀你呢!”
白发老妪道:“他那小情人也要出手,看来我们也要一起上才公平!”
她话音刚落,四个人竟各持利刃,冲着两人杀了过去!
宫辰当即从扇面打出数团红色花瓣,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刺杀!
洛青雪也早就举起雪叶剑,剑尖对着四人击出道道带着闪电的黑色魔气。
但南域四怪似乎早有防备,蓝衣少女手中的匕首杀气涌动,在两人之间如蛇影般来回穿梭。
绿袍少年的倒刺鞭子仿佛长了眼睛,追随着宫辰寸步不离,千方百计试图勒住他的脖颈。
老太婆的绿色蛇头杖几乎有通天彻地之能,但凡洛青雪想要冲出去护住宫辰,那蛇头杖必定冲她打下来。
反过来宫辰想要去救洛青雪,也一定会被这蛇头杖挡住。
邋遢老头儿的大刀看起来更是疯了一样,追着两人胡乱砍,却一路劈、扫、撩、砍,刀刀致命,步步追魂。
但这四人终究是低估了对面之人,洛青雪和宫辰岂是坐以待毙的等闲之辈?
两人背靠背,互为护盾,灵活出击,将所有来袭都一一击退!
阴冷的月光下,红梅花瓣铺了满地,黑色魔气和紫色闪电悬浮其上,看起来诡异又艳丽。
就在洛青雪即将请出三条魔龙之时,四人竟同时向后翻滚,稳稳落地。
“这臭小子还有点本事。”杀婆婆紧握蛇头杖。
“有本事的人多了,有几个能活着离开的?”浑身污垢的刀三爷挠着头皮,胡子头发全都黏在了一起。
“他的血很热,倒不如让我先享用一番,给你们留一身空皮囊可好?”阴柔的不归公子阴笑道。
“人被你杀了,还留给我们有什么用?你想在主上面前抢功是不是?”蓝衣女子琉璃心冷着脸。
宫辰冷笑,手中轻摇红丝扇,他虽心中没底,但水润的桃花眼依旧平静无波,“我与诸位无冤无仇,诸位何故如此?”
南域四怪竟又是一阵齐声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