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事冲着我来,她是无辜的。”阿珏沉沉地看着我,护着身后人,冷静地道。
“稚子才无辜,她是稚子吗?”我冷冷地看着他的动作,看着他的表情,只觉得浑身一冷。
“十年了,阿雅。那个时候她就是一个无辜稚子。”阿珏沉声道,“你不也是吗。”
我胸腔的恨意一浪又一浪地拍打而来,因为是稚子无辜,所以才特意留下我这条命吗?我盯着阿珏,问道:“我原以为是天灾宿命,原来都是人祸。你还敢说你没有见过姑姑?你没向东皇裘投诚?!你这个叛徒!”
颠倒乾坤,狼子野心。
“阿雅,已经十年了。你不该揪着无辜人泄愤。”阿珏护着六公主扶桑,慢慢地移动着,想护着身后的人顺利逃脱。
“你如今锦衣玉食,美人在怀。当然是可以当做都过去了。”我望着他,忍不住质问道,“你可有看看你脚下踏着的踩着的是我的血肉至亲,他们可曾同意就这么过去了?”
“那些也是我的血肉至亲。你为何总不把你真正的心里话说出来?为何总是挑些会刺人的话来说。你明明比我还知道,如果冤冤相报,只会没完没了。”阿珏慢声道,“所以你才会遵从老先生的遗嘱,一声不吭地毁掉了周南西郊里的一切,迅速地离开。你不就是跟我一样的心意吗?”
“白珏!”我被气到跳脚!
“公主,你先离开这里。”阿珏侧身朝他身后的六公主扶桑一扶,一把推了出去。
我飞身上前想要拦住人。
但阿珏抬手便是对我一掌,挑开我的招式,以己身挡我,逼得我连连后退。
我看着六公主的裙角一荡,离得更远了。只能一边跟阿珏交手,一边高声地朝那消失的方向道:“六公主你若以后真的想跟你的白哥哥在一起,那你就留下来。否则,你可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
六公主的身影顿了顿,转过身来望向我。明丽动人的眉目皱得愁苦,她气鼓鼓地道:“你要想刺杀我,那我就站着不动好了。你放开白哥哥。”
“宋丹雅!”阿珏的声音传来,招式下有一瞬间的慌乱。
我趁机遏制住他的招式,欺身上前,默默运起了廉明珠的法诀运转,趁他愣神之际,一把卸下他的双臂,反转把全身的重量全压在了他的背上,把他的脸按入地里,扣住他的脖子,低声恶狠狠地道:“你现在的功力,你的命,都是我给你的!你敢拦我?”
阿珏的一脸一抽一抽,脑门处更是冷汗津津。
廉明珠就在我的掌下,隔着皮肤,蠢蠢欲动。我默默念了几句,阿珏的头发瞬间就枯白了起来,重新变得苍苍点点。我从上而下看着他的后脑勺,伸手拍了拍,忍不住讽刺道:“我还以为你真的就炼化了它。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你这副勾引人的皮肉,强行压制着它。东皇家的六公主就这么好?好到让你不惜损伤自己也要一意孤行?”
“如你这般二十年都不长眼珠子的人会懂什么?”阿珏压着疼,回嘴道,“下来,放开我。”
“白哥哥,白哥哥。你住手!他的身子还没大好,你别折磨他。你住手!你想要什么,我给你,我都给你。你快放开他。”六公主哭得撕心裂肺,踉踉跄跄地一路奔来,直接一把扑在我的腿上,好似我要把她的情郎给生吞活剥了,她要跟我拼命了一般。
“阿雅,你别动她。”阿珏侧着脸,盯着我道。
俗话说,宁毁一座城,不毁一桩婚。你瞧,我不过是在收拾家里的一只狗,竟然就被当成是世上最坏的坏人。
六公主的声音哭得更加大声了起来,宅内的下人侍从纷纷赶了过来,却停在了远处。
“阿雅,别在这里动手。”阿珏咬牙挣扎了起来,沉声道,“我们出去,我们出去再说。”
六公主一听,更加用力地扣住我的腿,指尖深深地扎进我的肉中,她由不自知地抬着下巴对着我哭得梨花带雨,可怜兮兮,上气不接下气。
我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对只差一层窗户纸的小情人,扣紧了阿珏的脖子。
阿珏挣扎了起来,狠狠地盯着我,努力张了张嘴,想要说着什么。
“杀了白珏,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忍了这么多年了,这一刻就突然忍不下去了吗?”一声清冽的声音静静地传来。
我胸腔里那一颗因为愤怒而浮躁的心在这一刻竟然慢慢地停下了速度,我痉挛般地转头回望向一处。
那暗处正站着一个人,一个锦绣华章、雍容典雅的女人。
万俟尔风!
她竟然也来到了城青山。
“放手。”她高贵冷艳地看着我,瞧着旁边的六公主道,“私自出宫,扶桑你倒是越来越出息了。”
“国,国师大人。”六公主扶桑连忙放开我的腿,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看了看阿珏,又看了看我,再看了看姑姑,站着不动,低声抽噎地道,“国师大人,护大督卫他,他。。。”
“他只不过是在跟他的江湖朋友切磋武功,如此便这般大惊小怪得成何体统?”万俟尔风盯着我,重重道,“放手,丹雅。你想现在就添上一桩谋害朝廷命官的追捕令吗?”
我感受着阿珏的脖颈脉络越跳越快,盯着眼前这个威仪凛然的女人,松开了手,一脚踹开阿珏。
阿珏滚出了我的钳制,立刻有人上前扶着他,给他一前一后接好了两只脱臼了的手。
“六公主,你这是第一次见江湖人比试,吓到了,让人带你下去休息吧。护大督卫一会儿就去看你。”万俟尔风不动声色地吩咐道,“阿珏,你也下去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再来回话。”
“是。”阿珏扶起六公主,头也不回地离开。
我瞧着他走出视线,握紧了拳头。
“啪”有一巴掌直直地甩在我的脸上。
我缓缓回头,盯着眼前的女人,戾气丛生。
“即使他是白家过继过来的孩子,那也是你名义上的大哥。你若真要打他,就给我把门关起来后往死里打。”万俟尔风冷冷地扫了我一眼,道,“这么多年了,你倒就学了一身虚张声势的本领回来。”
“姑姑可真不拿他当外人。”我盯着她,冷冷地讽刺道。
万俟尔风看着我,慢慢道:“姑姑现在倒是不确定你们两个,到底谁才是我万俟家的外人。”
我心里一怒,抬手向她伸去。有人从她身后更快地扣住我的手腕,那触感冰冷刺骨,就像陵墓里的白一鸣。
我心下一惊,定眼瞧去。
但那人只是快速地点了我手上的穴道,一触即放。除了一张银色的面具,什么都瞧不出来。
我抱着自己的一只胳膊,不动声色地望着他。
万俟尔风挥了挥手,那人便立刻重新遁入黑暗之中,消失得无隐无踪。
“进去说话。”万俟尔风转身就走,根本不把我的攻势放在心上。
“我不去。”我站着不动,强调道,“我不是来见你,我也不会来见你。”
“怎么?你是怕见的是我?还是怕再见万俟家族的人?”万俟尔风侧脸笑得意味深长地道,“难道你怕我要你回来?”
“你放阿珏出禹都不就是为了跟着我,又派萧贵妃来探我虚实,你连我最想手仞报仇的东皇裘都放在我眼前了。这些难道不都是你想要重新控制我的饵吗?”我望着她的笑容,冷冷地直接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多年了。姑姑想跟侄女见一面叙叙旧,难道还需要很多理由吗?”万俟尔风看着我柔下声音道,“我的小阿雅,你就一点点都没想念姑姑吗?你我可是这世上最后一对血脉相连的人了。”
“若此刻你的坟头草有长这么高的话,我想我会很想念你的,姑姑。”我望着她,冷冷地讽刺道。
万俟尔风笑了笑,道了一声:“万俟丹雅,动嘴皮子就是你现在的能耐?”
“这是你亲自教的,万俟尔风。”我冷冷地回道。
“既然你没忘记这些,便也该知道没有其他的准备,我不会站在这里。”万俟尔风看着我道,“你是想就轻松地跟我聊聊?还是让我出了后招压着你跟你再聊?”
我冲拍开手上的穴道,左手握住袖子里的匕首,右手按住腰间的银阙,摆出寒梅化风,沉默地看着她。
“唉,真是越长大越不听话。”万俟尔风看着我,叹了一声道,“你的剑动一下,我就折掉一条阿珏的腿;动两下,我就卸掉阿珏的一只胳膊;动三下,我就打断你的两条腿,让你永远也走不出这个院子。”
我紧紧地盯着她,道:“他对你有用,你就这么让他当一颗废子?”
“你试试?”万俟尔风看着我,收了表情,道,“你该知道我最是厌烦你说废话的样子。”
我闭上眼睛想了想,问道:“城青殿里...你到底是跟东皇裘联手?还是,还是跟宁瀛川联手了?”
“都有。”万俟尔风转身边走边道,“这个人物都有用。我为什么要二选一?二选二,不是更好?”
我只能跟上她进了另外的院内,道:“你如此大费周章地布局,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我要你,进城青殿,把曦沫染,换下来。”万俟尔风说得云淡风轻,提步往亭台而去,“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该功成身退,留个全尸,否则就对不起她的那两个朋友。哦不,三个朋友。”
“你在说什么!我师父当年都没当上城青殿的少殿主,你让我去争?”我匪夷所思地看着她,跟了过去,怒道,“你简直是在痴心妄想。”
“宁瀛川和曦沫染都看上了你,你的师父也有意让你留在城青殿里锻炼,而其他门派中一直在暗地里支持寒谷的本来就不在少数。天时地利人和,你从小少主变成少殿主,不过是一步之遥。”万俟尔风袖手一挥,坐了下来,上下打量着我,道,“我原本还想着得要再过个几年才有机会。只没想到,你自己这么快就入了他们的眼。”
“你又想拿我来当傀儡?你想通过我来控制修真界的一部分力量?”我皱眉看着她,问道,“绝不可能。你现在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等你愿意踏出这一步,我就告诉你。”万俟尔风肃着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道,“我不想你再来一次倒打一耙。”
“我不入局。”我看着她良久,突然收了所有的心思力气,站着不动。
万俟尔风静静地看着我,不知在想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她静静地道:“你会的。你拒绝不了我,以前不能,现在也不能。”
我转过身去,坚持道:“我不入局。”
不会。
这次绝对不会。
万俟尔风的声音从背后冷冷地传了过来,道:“当年天顺帝拒绝了城青殿想要成为一个把持在修真和皇家之间平衡的存在,下场你可看清楚了?当初天顺帝一心只想让修真完全淡离出大家的视野,天下只有皇权的天下。于是城青殿一手给了东皇裘力量,一手扶上了曦沫染,利用多边势力的小冲突逐渐造成了当年的大混乱,然后再亲自把高高在上的天顺帝一寸一寸地拉了下来,踩入泥土之中。最后天顺一分为四,城青殿摇身一变立于四国之上。如今想来,天顺帝着实可笑。而造成这一切的是修真界里混天灭地的力量。他们嘴上说着远离红尘,淡泊名利,一心修行,可一旦有需要就会毫不犹豫地伸手来要,还容不得拒绝。”
她道:“你该好好地想一想,你到底该恨的人是谁?该报仇的人是谁?”
我看着她,挖苦道:“你又想再来一次祸水东引?”
“是不是祸水东引你自己去查清楚。等查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说你的真正想法。”万俟尔风默默地看了我一眼,垂下眼帘道:“你我姑侄多年不见,如今匆匆一别,姑姑送你一件礼物。”
我看着她,退了一步,慎重道:“什么?”
“辞武山的霜霏弦。当年她救了你一命,我知道你对她念念不忘。”万俟尔风轻轻道,“姑姑知道是谁杀了她。”
“谁?”我右眼皮一跳,脚忍不住又退了一步,问道,“你…吗?”
“呵呵…你也太看得起姑姑我了。”万俟尔风笑道,“在你眼里,姑姑就只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
我看着她,点了点头。
万俟尔风朝我摇了摇头,一脸惋惜道:“我以为阿雅能懂我,原来也不懂吗?”
“谁?谁杀了她?”我不想听她说着一些似是而非的话,问得直接,“到底是谁?”
“两位公子一死,谁从中获利最大的,凶手就是那个人。”万俟尔风一双凤眸上下打量着我,惋惜道,“只是过去了这么多年,不会有证据。无凭无据,翻案不得。”
我皱起眉头来:曦沫染吗?不可能。而且师父一直帮她…如果是她,师父不可能不会知道。不是她,会是谁?
万俟尔风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问道:“你可是收到了道缘囊?”
我心下一惊,抬头愣愣地看着她。
万俟尔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我,道:“原来收到了。那你离那个人就近了些。”
“谁?”我切切问道。
万俟尔风摇了摇头,道:“等有一天你真的愿意相信我了。那时,我就告诉你。至于曦沫染嘛?”万俟尔风站了起来,眯了眯眼睛,道,“她是一个奇女子,也是一个可怜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