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尘》于我而言,很难。我从未碰到过如此难的东西。
就单单第一篇而言,无论我是默读记诵还是朗声记诵,仍旧是背得下一句,立马忘记上一句。我花了三天三夜,只要一离开这卷书,呼吸之间,我连第一句都能忘得一干二净。它与我而言,就像是水中月镜中花,怎么也捞不到手心里。
我捧着书本,盘着腿,望着庭院里的一湾湖水,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沈风之前对着南长老说的那些话。
她说,即便再过个百年,我也只会停留在近尘中,退不得,进不得。
她说,南长老难道是想我自己一个人慢慢地熬到死吗?
我蓦地脊背一凉,心里越发慌得很。
上次有这种相似的感觉便是我和姑姑最后诀别的时候。当时我预感我们是死别,果然到现在都不曾再见过一面。而现在,我预感。。。我也很难跨入近胎的境界
我捂住了自己的嘴,猛然摇晃起了脑袋:“不不不,不不不,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小恩人,你在念什么?”如玉碰撞的声音在我头顶上方响了起来。
我一惊连忙蹦跶起来,抬头寻去:“掌。。。玉安生,怎么是你?你怎么进来的?”
玉安生摊开手心,上面赫然放着那个道缘囊,笑道:“小恩人,有了这个,就能去城青殿各种地方。听说寒谷谷主在议事厅里,所以我就来看看你了。”
“我师父吩咐了让我静修。你来捣什么乱?你不怕被我师父撞见吗?”我扬起下巴,看着他,挥手道,“我师父已经知道了你的出处,你若是再来烦我,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赶紧走,赶紧走”
玉安生点了点头,扯着笑脸道:“小恩人大可以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我就是忍不住想见见你。”
这又是什么话。难不成是小鸡要找鸡妈妈吗?我不想养小鸡。我很恼怒。我不想再有节外生枝的,但很显然,对方不是。
“师父当场拒绝了你,你是不可能进得了寒谷的。怎么?你难道还想拿我当借口入寒谷吗?”我看着他唇红齿白的好看模样,心里烦闷,“别枉费心机,师父是不会收你为徒的。”
“小恩人放心。”玉安生看着我,低声道,“寒谷之难,我有自知之明。我也不想入酒三千的门下。”
我看着他那真诚不似伪的表情,心下更沉甸甸:不想进寒谷?那又想去哪里?
“那是醒尘吗?”玉安生盯着我手上的书卷,有些惊喜地恭贺道,“小恩人是开始修行第二重心法了吗?是在修行近胎了吗?太厉害了。”
他一脸崇拜和激动地望着我,目光炯炯有神地赤辣辣地把我一人纳入眼中。
我心里受用极了,但面上矜持地点了点头,没脸把背都背不住口诀的这种丢脸事情说出口。
玉安生见我点头,脸上更加欣喜,甚至有些手舞足蹈地道:“我就知道小恩人的资质绝非普通人,现在就开始修炼近胎。寒谷一门再现昔日容光,指日可待!你要超越你师父的修为也是有可能的!”
夸张,这马屁拍得太夸张了。
我暗暗咬了咬牙,控制住脸上的所有表情,一脸镇定。
“小恩人,你不高兴吗?”玉安生见我没有反应,打量着我,好奇地问道,“可是有遇到什么难事?”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转移注意他的注意力,嚷嚷道:“你来这里干嘛?你跟着我干嘛?你以后能不能别再跟着我了?我。。。我喜静,要好好修行的。”
玉安生看着我一连串的拒绝,撑大了眼睛,呆了呆,连连点头,看着我又是欣慰又是欢喜。
若此时眼睛能发射泡泡的话,这屋子大概已经堆满了大大小小的泡泡。
即便练成,那也是寒谷的好事,又与他何干?这人怎么一副比师父和我都要愉快开心的模样。
我握紧了手机的卷轴,有些恼怒成羞:“你笑什么笑?!“
“噢!咳咳咳。。。”玉安生被吓了一跳,努力匀稳气息,才说道,“我只是觉得呆在小恩人身边也能清净些,见小恩人努力修行,心里甚是高兴,在下实在为小恩人的以后高兴。”
我严重怀疑地看着他:为我高兴?为什么?
“放心,我真的没有任何的图谋!”玉安生举着双手,朝我重复道,“绝对没有。”
“玉安生,我只能帮你一次。我绝对不会帮你第二次。城青殿里现在有太多的人想与你结识,你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这里了。”我止住他往前迈来的脚步道,“我师父喜静且懒,他很讨厌生人,尤其是你。”
玉安生顿了顿,看着我有些踯躅,似乎真的在衡量师父的喜好和我的一番话,一脸的为难。
我心里更加警惕:这家伙难道是冲着师父来的!我已经没有价值了,现在是要去攀上师父吗?这是走曲线救国?果然是想从我这里开口子到师父面前,不行!绝对不行!
我拉长了脸冷冷地打量着他。
“千羽谷主大概确实不太会喜欢我。”玉安生有些沮丧道,“毕竟我因他入主白玲玉后,他找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却没想被你一下子找到了。他对我恼怒成羞也是自然。”
我看着玉安生有些同情他:师父这些年都没有出谷,更别谈找白玲玉了。他老人家真的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勤勉。他这次出谷是为了左家庄的事。。。。等等,找你?
为何找你?
“怎么了?”玉安生靠着一根亭柱上,歪着脑袋,看着我紧张地问道。
这个人的骨子里果然还是白玲玉的掌柜,迎来送往的习惯里尽是观察和揣摩着别人的心思。
我不留痕迹地再离开他退了两步,闲闲地问道:“听说那个道缘囊很厉害,什么门派都能进,你接下来打算去哪里?”
“等令英会结束后再打算吧。不过,我并不想去哪里。”玉安生不假思索地回道,抬眼看了我一眼,又低头在手里无聊地拔着亭栏上的一盆仙掌上的刺尖。
我哼了一声,语重心长道:“你最好尽早做决定吧。令英会上的比试大概就到此为止了。”
“嗯?为什么?”玉安生奇怪道,“染城主今天早上还说五天后就会安排终场比试。难道刚刚又有新安排吗?奇怪,周管家没有跟我说啊?”
“还要比试?”我惊讶道。
玉安生点了点头,道:“嗯,我第一场跟千秋阁的右副使沈风打,这次绝对能帮你打回来,给你报仇。“
染城主居然还要继续令英会?
了七和尚的忠告呢?
其他前辈就没有人反对吗?
师父不阻止吗?
不寐呢?
不管了吗?
“你不怕她了?”我看着他闲闲地问道,眼前这个曾经手足无措的人如今也变得镇定自若了。
“听说右副使一手的花月宛然之境无人能挡?这次,我倒是希望能好好感受一番。”玉安生眯了眯眼睛,一脸向往和期待的模样,“当然听说她上次还伤了你,别担心,我一并讨回来。”
“花月宛然之境?那是什么?是鬼道吗?”我看着他,低声问道。
“不清楚,还活着的人还没有机会见过这个招式。”玉安生扯长了唇角,神秘兮兮地道,“能见过的都已经去阎王爷那边报道了。”
我故作不以为然地瞟了他一眼,心下却是一紧。
玉安生仍旧兴致勃勃地扒拉着那盆仙掌,绒刺密布的仙掌在他的魔爪之下不一会儿就寸刺不生,光秃秃地看着甚是可怜。
“千秋阁这次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右副使还能参加令英会吗?”我摸着手中的书卷,有些疑惑,“她难道不去守着轮魂泉?”
玉安生拍了拍手,语气轻松道:“人是没办法长时间呆在轮魂泉的,她死守在那里也没有用。我觉得她还不如趁这么好的时机在令英会上搏出名声,在沈叶清回来之前能够在千秋阁站稳脚跟。这才是最关键的。若是能入主城青殿有一席之地那就更好了。”
“沈叶清真能回来?轮魂泉真能把一个死人重新救回来?”我无比好奇地道,“若有这样的地方,天地岂不是都乱了?”
“别人或许不行,但现在的千秋阁的几个人或许可以。”玉安生歪着脑袋,看向我问道,“小恩人,你就从来不好好奇沈风在禹都里帮沈叶清拿到了什么东西?”
我默了默:禹都发生的事情?沈叶清只是拿我当人质,并没有让我经手。所以,我倒是没注意。
玉安生问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匹夫?
好大的口气!
这可是一宗之长。
有什么东西还能让他因此丧命?
我不相信地看着他:“难道你就知道了?”
玉安生点了点头,突然凑到我的耳边低低道了一声:“随候珠。珠在人在,珠碎人亡。”
鼻息扑在我的耳旁,惹了我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警惕地看着他:“真的?你又怎么会知道?”
玉安生看着我,叹了口气道:“小恩人,你果然拿到廉明珠了。这些日子,你不会是拿着那颗珠子在城青殿里到处乱窜吧?”
我沉默地看着他,心下有几分信了:如果随侯珠是在千秋阁里,那就怪不得廉明珠在城青殿里一点反应都没有。当时逃亡禹都时只顾着跑路,根本没有检查廉明珠在禹都时和这一路上是不是有什么不同的反应。但即便当时有反应,我大概也会以为这是廉明珠重新现世而遇到万俟血脉的反应了。可是,随候珠为什么会在禹都?这难道跟东皇裘有什么关系?千秋阁为什么要拿它?它跟这轮回泉又有什么关系?难道鬼道还得借它一用?
“城青殿里居然没有随候珠这件大事,若是被修行大家知道了,肯定会引起轩然大波。当年定下来的规矩居然形同虚设,主殿和管事的一明一暗的约束早已经失效了。城青殿也许早就受制于禹都的那位,沦为禹都用来牵制各大家的工具。啧啧啧,普天之下,果然均是王土。我想这少殿主估计还得再过几年才有下文,因为曦沫染和宁瀛川肯定都不会想再让其他人知晓这其中的关键。”玉安生抬头望向亭湖,轻飘飘地来了一句,“你觉得呢?”
我暗暗拽紧怀里的匕首,在考虑要不要给他一刀。这么大的秘密他就这么快地告诉了我?好奇心害死猫,我只是想知道随侯珠的下落,并不想当猫。
“以沈叶清一条命逼千秋阁拿出随候珠。沈风若还不把随候珠交出来,也许不需要出手,她自己都活不到比试之前。除非,”玉安生收回目光,看着我,真挚地道,“除非,有人愿意保她一命。比如,寒谷谷主,南宫千羽。”
我盯着他心下诧异,果然能在白玲玉里活下来的都非一般人。两个珠子都在悄无声息中现世,但他居然都知道来龙去脉。他知道的这些,是不是意味着还有其他人也在暗中一直监视着我和阿珏!
“阿珏!”我猛地站起来,不行!得把阿珏叫回来,不能让他继续在城青殿里乱窜了。
“别紧张!你家那个老奴现在正跟着你师父去见辞武山的人,嗯,给你求药呢!”玉安生耸了耸肩膀,道,“不然,我也不会挑这个时候来见你。”
果然是有备而来。
“小恩人,你为何如此防备于我?”玉安生往前走了两步,微微低头盯着我,好奇地问,“但凡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从未隐瞒过你,一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是你师父们都不会告诉你的事情。只要你愿意,我都会告诉你的。你心里不也是知道的?!”
我退了一步,故作镇定地看着他:白衣飘飘,如玉般的人。
“我可是做错了什么?”玉安生见我退了一步,皱起了眉头。
我把自己的眼睛从他那张越发精致的脸上拔了下来,默了默,才道:“你确实是我出谷以来唯一一个对我言无不尽的人。比沈叔都要厉害。”
玉安生的眼睛亮了亮,立马扬起了嘴角。
“所以,我当时在白玲玉里帮你也是诚心诚意。”我看着亭湖里的水,道,“但我能帮你的也只有捞你出来这件事。再多的事情,我恐怕真的也无能为力。”
玉安生在我旁边坐了下来,默默地道:“我又不用你再做什么。”
“我虽是第一次懵懂进白玲玉,也是误打误撞放你出来。但谷里沈叔曾告诉一些关于白玲玉的事。所以我知道,你现在应该正心急于想恢复以前记忆,想知道自己入白玲玉时心底最强烈的妄念。望乡台毕竟不是能久留之处,除非有特殊愿望。所以你希望我能尽快突破至近胎之境。因为你不敢找别人。”我叹了一口气道,“这也是你为什么会对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比寒谷的任何人都希望我能够真正掌握观心门道。可惜,玉安生,我背不下这《醒尘》,真的。”
玉安生脸色难看地盯着我,咬了咬嘴唇,轻轻地道:“你好我便好,我真的没有恶意。”
我轻轻拍了拍手中的书卷,自嘲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现在连这里头的一句心法都背不下来。”
玉安生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我手上的书卷,一脸高深莫测。
“真的,一句都不行。”我叹了一口气,靠在亭栏上,“即便你有心把随候珠的事情透露给我,恐怕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干巴巴地领你的情了。”
“嗯,”玉安生面上不急,商量道,“你既然知道我的目的。那便更应该明白,这天上地下唯有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还会尽心尽力地帮你。”
因为你终是会收益予我。
我点了点头,温和地回应道:“我知道。从我醒来躺了半年的日子里,我就知道了。但,我不想跟你有所瓜葛,你我止于白玲玉便好。”
“我只是想知道原因,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我自己愿意在白玲玉里苦熬这么久?我只想知道这其中的理由。”玉安生蹲在了我的面前,看着我道,“小恩人,妄念是需要解开的。也许我知道了原因,我也就释然了,然后去过接下来新的生活。否则,我一生都会困于此。送佛送到西,好人帮到底。你再帮帮我。”
“可师父说能进白玲玉的人都是极恶之人,非寻常之恶”我摇头不同意道,“或许这份寻求就是你的赎罪”
“你怎么就不明白!?我想要过的日子就是要全了心底的那个妄念啊!”玉安生抓住了我的一只胳膊,稳了稳急躁的气息,才道,“我知道代价是什么!我想知道我当年心甘情愿地走进白玲玉前一定是能接受了这个代价!所以,我现在不能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你懂吗?”
代价?
代价就是因不甘心的执念入的白玲玉,若出了白玲玉的人控制不住妄念,便会执着于前尘往事。而一旦这个人恢复了以前的记忆,一定会想尽方法地成全自己曾经的执念,是非不分,恩怨不明,走火入魔,灰飞烟灭,不入轮回。
为什么总要逼我看着别人笑着去送死?!
“好啊,你这么急着想去死!你去找我师父啊!”我甩开他,怒道,“反正我就是背不下《醒尘》,帮不了你。你去找别人干这件事啊!”
玉安生气鼓鼓地瞪着我。
我更愤怒地盯着他。
怎么?
比斗鸡眼?!
谁怕谁?!
.
“小雅?”亭外传来一声呼唤。
玉安生一瞬间收起了脸色所有的表情,连忙转身作揖道:“见过谷主。”
动作行云流水,不带一丝拖沓。
我抬着下巴,瞥了一眼他的装模做样,才慢腾腾地往师父的方向走去:“师父,你回来了?”
“嗯。”师父应了一声,“辞武山的人要见你。”
我这才注意到师父的身后除了跟着的阿珏,赫然还有三张略微熟悉的面孔。
肖辞、水娃子、廖山。
我僵硬地停着脚步,看着师父尴尬:师父,你怎么这么快就把徒弟的外债都拎回来了?
“你,跟我过来。”师父招了阿珏,便头也不抬地往屋内走去。
“多谢谷主!”肖辞、水娃子、廖山和玉安生异口同声道。
只有我眼巴巴地看着前有财狼,后有猛虎的进退两难的处境发愁: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最怕什么就来什么?!
肖辞最先直起腰,抿着薄薄的嘴唇,转头死死地盯着我。
水娃子和廖山一左一右地护在他的身旁,像防着流氓一样地防着我。
我拉住准备离开的玉安生的袖子不放:“玉,玉小公子,哈哈,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辞武山的高徒,肖辞。这位是禹都纹楼的楼主,水娃子。这位是纹楼护卫,廖山。哈哈哈,也给你们三个介绍一下,这位就是在这次令英会里唯一收到道缘囊的新贵,玉安生,对,就是那个武功高强,骨骼清奇的玉安生!”
玉安生转过脸一脸不解地看着我。
“辞武山擅药,纹楼擅阵。一会儿要是闹出人命,你不要管是谁出得手,记得救我。”我紧紧地抓着玉安生的衣袖,低低嘱咐道。师父不管我的死活,我总是自己为自己的安全考虑。
肖辞迈步直往我来,一脚迈进亭子里,薄凉地道,“怎么,你又找了一个替死鬼?”
很明显,即便当着别人,肖辞也并不想给我任何情面或是台阶下。
我后退了一步,打着哈哈,道:“阿辞,好久不见啊。你怎么也来城青殿了?”
“姑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水娃子护在右侧,俊脸结霜,冷飘飘地道,“哦,不。姑娘大概以为是再也见不着不想见的人了吧?”
“哪里哪里。”我连忙态度诚恳地否认道,“我原本是想等城青殿的事结束,我就去辞武山找阿辞赔个不是。”
“赔个不是?”水娃子挑了眉头,冷嘲热讽道,“要不一会儿我把姑娘也埋了。然后我再去寒谷里找人也赔个不是?姑娘觉得如何?”
玉安生在旁边,小声地道:“你活埋谁了?”
我连忙捂住他的嘴,瞪了他一眼,示意他安静。自己才怯怯地挪过去,石凳上只敢坐四分之一的屁股,赶忙给倒了三杯热茶,热枕地推了过去:“都是误会,都是误会。请喝茶,请喝茶。”
“玉公子,是吧?可别送了夫人又折兵啊。人心难测,人心难测啊!”水娃子伸着脖子,双手抱胸,高高地看着我:“你现在很像狗腿子。即便这样,别也想师兄会原谅你!”
我连忙点头。
“东西在哪?”肖辞吊着一双厚厚的黑眼袋,两眼无神地望着我,惜字如金地道。
“哦!”我利落地把怀里的空盒子掏了出来,推了过去,“我一直认真保护着。”
盛廉明珠的盒子是用秘制的材料制作而成,便是这材料里有一味药正是肖辞要的。
“小心。”水娃子先一把夺了过去,然后小心地用锦帕擦了一圈,包了起来,检查再三,才递给了肖辞。
我心下有愧。
肖辞摸了摸盒子,又用鼻子闻了闻,才道:“是它。”
我松了一口气:只要他愿意拿这个东西,那一切就都还有挽回地余地。
“阿辞,原来的那个小房子,我给买回来了。你什么时候有空?要不要去看一看?你的房间我花了好大的力气也收拾出来的。”我打量着肖辞灰白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讨好道,“很多东西还是和从前一样的。”
肖辞掀起一只眼皮,眼珠犯浑地看了我良久。久得我都有些坐立不安。他才重新垂下眼皮,静静道:“南宫谷主说了,你有替我求了醉心石。”
我连忙点头解释道:“有有有,我一见到师父立马开口求了。但师父没有把它带出来。你若真要,我回去后第一时间久给你找出来,亲自送上辞武山。”
“不用麻烦你。你。。。算了,”肖辞摇了摇头,接着道,“以后,路是路,桥是桥。大路朝天,你我各走一边。”
这是气还没有消啊。
我试图挽回,连忙道:“霜。。。“
“停!”肖辞截断我的话,“辞武山的事情自有辞武山的人能自行解决,不劳外人操心。你的师父是寒谷的南宫谷主,请你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越线,不要插手!”
“阿辞,你别生气。那天事出有因,我给你道歉,你听我解释。”我看他站了起来,一脸到此为止的表情,心一慌也连忙跟着站了起来。
“不用。我知道。如果我换成了你,要逃出这么多人的追踪,手段方式不一定比你高明。”肖辞语气平淡地道,“你能一环解一环,是你自己的本事。我栽在你手上,是我棋差一招,是我落败。你无需向我道歉。”
这不同寻常的冷静处处透露着一段清冷地距离。
“可是,我。。。”我看着他灰白的头发和一脸的拒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解释从哪里说起。
“姑娘别假惺惺了。你跟我们辞武山有什么关系?我家七师父的事情自有我们自己解决。到时候,还请你不要落井下石就好。”水娃子拱拱手,拉着肖辞道,“师兄,你跟她再废什么话。你就不怕她再把你活埋一次。到时候我可就不一定还能把你从地底下阎王手中挖回来。”
“不,我。。。”我正准备张嘴解释道。
廖山闪到左边,人高马大地挡着我,也是冷冷地道:“若不是师兄念着昔日情谊想见你最后一面,不然我才不理你是什么寒谷的,一定好好跟你打一架给师兄报仇。所以,还请姑娘别再纠缠了。你活埋了我师兄这件事不会因为你的道歉而没有发生。”
我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半天无法动弹。
伤害了就是伤害了,任何冠冕堂皇的理由都粉饰不了这里头的缝隙。
临走前肖辞冷冷地道了一句:“那个疯子,你还敢放在身边?”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他是指如今那个长得像白一鸣的阿珏。我努了努唇,还是没有把阿珏的身份说破。他不信我,我又何曾信过他?
我看着高大的廖山和俊朗的水娃子扶着阿辞渐行渐远,像护着一尊瓷娃娃。
我也看见阿珏佝偻着身子,从师父的房间退了出来,慢慢走了过来,垂暮矣矣。
擦肩而过的时候,天上地下似乎不变的只有我,其他的都正在静静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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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阿珏慢慢地走到跟前,嘶哑低沉地声音唤了我一声,“谷主让你继续静修。”
这是对玉安生也下了逐客令。
“今天我帮了你一次。”玉安生话说了一半,朝我眨了眨眼睛,笑了笑,便识趣地告辞。
我看着他心想:刚刚虽然是只言片语里,但也是能看得出我是一个不择手段敢活埋人的人,他怎么就不怕有天我也活埋了他?这人不会是失心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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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谷主让你去净室里静修。”阿辞在一旁又催道。
“修什么修!”我把桌上的醒尘扫到地上,吼道,“无论我再怎么修炼,我也始终也来不及赶不上。再怎么静修又有何用?能干嘛?能打几个人?能报几分仇?”
阿珏站在一旁,沉默地看着我片刻,道:“你要放手吗?”
“放你的屁!”我似乎等着就是他这句话,今天一腔的怒意像是有了宣发的方向似地涌了上来,我朝阿珏吼道,“是你!是你们!是你们要放手?!别把你们做不到的事情拿来问我!”
阿辞敛目,静静地站在一旁沉默着。
“滚!”我瞧着他现在这副皮囊越发来气。
阿珏眼皮都不动一下,只是捡起地上的书卷放在桌上,低声道:“明天东皇裘也派人来,你尽快做好准备。”
我侧脸愤怒地看着他。可惜,只看到他一丝不作留恋的衣角。我愣愣地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只觉得悲从心来,可心又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