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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互为表里

风月稀疏白发尾 公子迷茫 6237 2024-07-10 13:49

  我不是自然醒的,我是被炸醒的。炸可能不太准确,应该说,我是被烟花给吵醒的。整个城青山的上空都在炸烟花,其中以城青殿的烟花最响最亮最好看。黑夜如白昼,这份喜气洋洋从鼻孔直往喉咙深处钻,于是我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哈秋!”

  “醒了?”师父不知从那里出现,走了过来,手里端着一碗汤药,表情平静地看着我道,“起来,把这碗东西喝了。”

  那应该是一碗汤药,因为汤药苦涩难闻的味道隔着老远就已经飘了过来,不带一点含蓄。

  天杀的,这是哪个不长眼的医师开出了这么难闻的汤药来?

  我动了动脖子,动了动手,动了动脚,撑起身子,麻利地坐了起来,顺从地接过汤碗。

  师父一脱手便立马离远了些,转身坐到了远处的背椅上,一边扫了扫自己的鼻前,一边倒了杯茶水,给自己冲冲味。

  我看着他这副嫌弃的老样子,还能屈尊亲自给我端过来,心里对这难闻的气味倒也就忍让了几分。于是努力一吸气,捏住了自己的鼻子,大口大口地吞咽了下去。一口气喝完后,我把空碗倒扣在旁边,慢悠悠地重新躺了下去,四肢和身体都正常地回来了。我新奇地上下左右地挥了挥四肢,这种完全的掌控感居然有一种隐秘的满足。

  我抬头侧身望向师父,兴奋道:“师父,我感觉身子轻了很多,好像有使不完的力气。如果现在跟华少卿,那就是那个雪宝顶的九道长的入门弟子,弟子觉得如果现在再跟他打一架的话,弟子未必会输。”

  师父瞧了瞧空碗,又瞧了瞧我,坐着不动,道:“辞武山和雪宝顶的两个弟子至今还没找到,你最近老实待着,不准乱跑。”

  华少卿和肖辞吗?

  还找不到人了?

  我一惊僵住,问道:“师父来救我的时候,没有碰到沈叶清吗?难道不是他抓了他们两个人吗?”

  “碰上了,但没有其他人在。”师父摇了摇头,问道,“你觉得是沈叶清抓了他们两个人?”

  我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我不知道。我没亲眼看到,只是以为会是那样。”

  “染城主正在调查,如今两个弟子生死不明,这其中又涉及不寐又涉及千秋阁,确实让人头疼。”师父缓缓道,“所以,你若是敢也去搅和其中,就立刻给我滚回谷里去。”

  “是。”我侧头撇了他一眼,回得慎重,又好奇问道,“不寐是不是跟沈叶清有关?师父,以前有过人中了不寐后又活过来了吗?”

  师父喝了口茶,抬眼看着我道:“没有。他应该是在鬼道一途的境界有所收获后,借了城青殿的轮回池的力量而自愈,不是什么死而复生。只是他到底是不是真与那不寐有关系,还待察明。若是无关,那只能说城青殿是他的机缘。若是有关,那就得细细揣摩了。”

  “哦。。。”我有些沮丧:果然不是死而复生。也是那第一任阁主史焐秋早早迈入近斧,入无常境界。他在修炼中都没能死而复生,有何况沈叶清这样的小辈。死而复生什么的,简直就是异想天开。果然都是障眼法,噱头唬得够引人注意。

  师父风雨不动安如山地看着我,问道:“虽不知沈叶清是否会不会和不寐有关,但他最后消失的地方与辞武山和雪宝顶的两个弟子消失的地方,相距不远。所以,现下城青殿已发通天令,势必要找出这个人。你与他有不对付,近来无事就好好呆在房里养伤,不准出去。若有事必须提前与我商量。”

  千秋阁和东皇裘不是互为背后势力吗?现在居然下了追杀令,这是好奇他如何复生多一点?还是真的为辞武山和雪宝顶的肖辞和华少卿的不知着落的命多一点?

  “听到没?”师父见我走神,又重重地警告道,“尤其不准搅进千秋阁的事情里。”

  “嗯嗯,师父,我惜命着,绝对不参与,更加不会和千秋阁有什么。”我连连举手保证道,“就是,师父,那个沈风,副右使如何了?她可有恢复过来?”

  “她擅自进入轮回池,现下正被城青殿扣押着,但人还没醒过来。”师父说得淡漠,“只要沈叶清还活着,她自会安好无恙。”

  果然,师父也知道沈叶清和沈风的关系。

  “哦。”我点了点头,想起在封印结界里的那个背影那个声音那个怪物,心下戚戚。

  师父是不是早就知道沈风会选择走上这条路?成全了沈叶清?

  只是师父也不拦着她吗?

  如果有一天我误入歧途,师父是不是也会这般袖手旁观?

  这是师父的道吗?

  “另外…”师父打断我的思路,补充道了一句,“你的那个老奴也不见了。”

  “什么?阿珏也不见了。他不是在结界之外等着吗?”我撑起身子,支起脖子,朝屋内屋外地细细瞧过去,确实没有看到阿珏的任何影子。

  师父摇了摇头,道:“你们去的那个地方早已坍塌,别人根本无法进去。染城主拿了城主令,请了城青殿的诸位长老协助,才从城青殿的入口带大家进入轮回池。只是城青殿的这一处与你们进入的,似乎是两个完全不同的入口。这些情况,玉安生在昏迷之前已经详细告知了,他也说了那个老奴。但,毫无那个人的气息。现在这些事务就交由城青殿处理,辞武山和珉宗也协助处理,若是找到人了,自然回来报告。你且等等。”

  “嗯,多谢师父。”我连忙问道,“不过,舅,玉安生呢?他怎么样了?“

  “唔...断手断脚,肋骨和胸腔都伤得极深。不过有武辞山的医术在,命是留下了,只是还没醒来。”师父扫了我一眼,喝了口茶道,“你伤得最轻,醒得最快。”

  我望着他,抿紧嘴唇:我的伤都是师父亲自动的手,那干脆利落的动作完全是把我当怪物地速战速决,绝对没有一点把我当弟子的意思。

  我迟疑地问道:“我是怎么伤的?”

  师父的手顿了顿,继续给自己倒茶,道:“今日是四国之约缔结的正式日子,城青殿已经吩咐不许你们这些小辈再随意出入,到处惹麻烦,只许好好修炼。不过你现在既然精神头这般好,不若把《醒尘篇》背来听听。”

  他话音未落,我的脸便苦了起来:又背《醒尘》吗?《莫尘》比较好背啊。

  门口有个丫鬟敲了敲门,低头快步走了进来,道:“南宫谷主,元乾的萧贵妃派人来说想要拜会少谷主。”

  师父皱起眉头,眼神从我身上溜了溜,淡声道:“这里的病人身上还带着病气,为了贵人身体康健,现在不适合见面。”

  距离上次的不欢而散也才不久,这会怎么就来了?

  “已经回了。”丫鬟低着头,候了候,又开口道:“但萧贵妃听说少谷主伤了,怕最近殿内诸事繁多,人手不足,担心所有缺漏,所以特意带上了宫里的御医好手,想来探望医治。”

  师父看向我,没有表态。

  我巴巴地看着他:可以的。相比记诵,我愿意见烦人。而且我也有些好奇,便连忙点了点头。

  “请吧。”师父朝丫鬟点了点头,自己却起身站了起来,朝我交代道:“多事之秋,少惹闲事。”说完便转身出去,避开了与萧贵妃的照面。

  我瞧着他一身黑衣黑发的背影,默默地握紧自己的手心。说实话,醒来至今,刚刚被鸠占鹊巢的我,比起师父,现在更想先见一见玉安生。玉安生既然能清醒着把连阿珏都关照了师父他们,那就说明他伤得不算重。这此间因果,他一定有什么东西还没告诉我。比起师父的知而不言,我想玉安生会愿意言无不尽,而且至少,他可能也想知道在轮回池里上我身的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小舅舅麽?”我喃喃自语道。

  “什么小舅舅?”萧贵妃一左一右被两个俏丽的丫环扶着,站着距离我几步远,皱起了眉头,喧宾夺主地吩咐道,“气色果然差了些,林太医您看看去。”说完又往前小走了几步,从上而下地打量着我一番,最后忍不住地问道:“你母亲就只有一个妹妹,你哪来的舅?”

  “就你记性最好。”我忍不住怼了她一句,翻了一个白眼。

  萧贵妃抛了个不耐烦的眼神,道:“不知道好歹。”

  御医已经上前细细把了脉,翻了翻我的眼皮,瞧了舌苔,手法老练周到。他细细想了会,才朝萧贵妃垂手说道:“五志过极,情志刺激,脏腑精气紊乱,气机郁结,不可大喜大悲,需以温和调理为佳。待老臣下去细问之前的调理药方,再跟娘娘细报。”

  萧贵妃点了点头道:“那就劳烦林太医了。秋雨、春香送林太医。”

  这是把身边的人都支出去了。

  我瞧着她,警告道:“你若是想替东皇裘攀关系,再讨好我也没用。寒谷从不参与四国之争,更不会有任何立场的偏颇。你在我这里可讨不了一点好。”

  萧贵妃扫了个眼球过来,瞪着我道:“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你师父虽然收的徒弟少,但只要你功法未成,就不是酒三千真正的关门弟子。别人喊你一声少谷主,瞧把你喊得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从千秋阁另成一派后,寒谷谷中的弟子少得可怜。至此,后来继承寒谷谷主的人便自动继承了“酒三千”的称谓,这三个字即是正统,也是开山祖师爷-寒千若的俗号。从此,所有入门弟子不分前后入门时间,不分辈分如何,便全部归入“酒三千”这三个字的门徒里。比如东皇裘,按入门先后,他是师父的师兄。但在谷内却是师父的弟子。所以,于寒谷正统而言,我是“第103个挂名弟子”,但于师父而言,我是他的第一个弟子。现下谷中只有我一个弟子,所以出门在外,别人喊一声小少主或是少谷主,那都是看在我是师父的“首席”弟子的面子上喊的。

  唉,我虽有些废,但这话说得真扎心。

  “你来干嘛?”我顿时闷闷不乐道,“你一个深宫皇妃,不去关心你的皇权后位和友邦百姓,记住这些别人门派里的事情作甚?”

  “你以为我想记住?这些还不都是尔风长老吩咐的。”萧贵妃朝我闲闲道,“她既怕你太好,又怕你不好。只有你不上不下的时候,才最让她好能收为己用。”

  “你似乎很不待见我姑姑?你不喜欢她吗?”我挪下身子重新躺好,又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地望着她,问道,“她可是得罪了你?”

  萧贵妃脸色不虞,并不直接回话,只是硬生生地转了话题,直接问道:“你可有空?她想见你一面。”

  “不见。”我摇了摇头,道。

  “也是一个没良心的。”萧贵妃轻轻地摇了摇头,左侧的珠钗荡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衬得她的下巴小巧美好,她道,“那你什么时候再去禹都?”

  东皇裘在这里,姑姑在禹都?她在替东皇裘看守国门吗?

  我皱起眉头,疑惑地看着这位萧贵妃:东皇裘带这位枕边人亲自来城青殿,为何却相信姑姑一人在禹都不会搅出风波?他们之间不也是有国仇家恨的吗?

  “这么盯着我作甚?”萧贵妃的脸瞬间拉了下来,看似一下子就看明白了我的心思,咬了咬嘴唇,才似劝我又似劝她自己,飞快地说道,“反正只要是万俟一族的人,谁掌权又何妨?她需要我维持后宫平衡,我也需要她在前面挺我脊梁,我们互相利用,只要家族能延续下去就行。”

  利用?

  “东皇裘放了什么权?”我不确定地道,“你们又接了什么权?”

  萧贵妃的下巴一抬,傲慢道:“不然你以为乌南的那些老顽固怎么会那么轻易让你姑姑坐上长老的位子呢?要知道,他们只喜欢你父亲这一脉的嫡系,当年他们可是最希望你的长姐能够坐上这个长老的位子。如此,尔风她不付出点什么,怎么够得着?”

  乌南万俟?族里长老?那,那是父亲的位子。

  我心里一酸,咬着唇,不说话。

  从我能记事起便知道,姑姑和长姐虽都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但很不一样。姑姑性格张扬,文章直抒胸臆,万丈豪情。连祖父读起她的诗作词赋,也常夸她若身是男身弃武从戎,当是将帅之才。而姐姐性格温顺柔和,上至皇亲贵族,下至身边丫环,都一视同仁,待人亲厚,是京中诸多贵族闺中的解语花,也最受长辈们的贴心小棉袄。

  这两株完全不同颜色的花都生机蓬勃地开在了同一个屋檐下,也都在争着这片瓦之间的赫赫阳光。

  我虽不知原由,但也知道她们两个彼此其实并不喜欢对方,可因为中间有我这株青嫩小草作伴,呆在一起的时候,大家也算笑得开心。

  天顺29年春,禹都春闱放榜。父亲准备晚上为门下的几名学生高中而设宴。那日一早母亲便带上姑姑,长姐和我一起去普济寺还愿。我是陪衬,姑姑和长姐才是重点。我被支出去跟寺院里的小师父去捡果子后,她们三个人关了门一起细细谈了事情起来。等回来的时候,便见母亲苦着脸,长姐神情郁郁地安抚母亲,而姑姑早已不见人影。

  原来父亲极其欣赏这其中一位学生的才识,所以想让母亲做媒,问问姑姑的意思,想为她成全一份姻缘。那位学生当天也在寺外上香,祈求着能有一段大好的姻缘。

  我不知道那天里她们三个人是怎么谈怎么做的,也不知道姑姑有没有见过那位学生。总之,姑姑跑出寺庙几天后,是病着回来。虽然躺着被精心地养了好几天,但总是食之恹恹,不见笑容。

  父亲见她茶饭不思,思虑重重,叹了口气,便也没了心思,按住不提。虽然父亲顺了姑姑的意,不想勉强她。但姑姑却愤愤地觉得父亲利益熏心,为了自己的仕途关系更加牢固,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想利用。从此,两兄妹的关系肉眼可见地疏远了起来。

  姑姑于此事起也越发厌烦了官场之人。

  虽然长姐说她是偏执之见,但姑姑两袖清风地说长姐是一丘之貉。

  “东皇裘可是给了她什么位置?”我想着往昔,问得直接。

  萧贵妃咬了咬牙,不情不愿地道:“郡主,香阑郡主。”

  我垂下眼帘,掩了自己的情绪和心思,问道:“这么多年了,为什么现在才想见我?她若想见,何必等到现在?而且寒谷是寒谷,我是我。师父是不会为了我而掺和进这天下的皇权霸业。若是想以我来要挟或说服师父的话,寒谷可以立马放弃承认我这弟子的身份。”

  我顿了顿,重复道:“就如你说得,我师父虽然收的徒弟少,但只要我功法未成就不是酒三千真正的关门弟子。我的功法确实未成。你的林太医就可以证明我所言非虚。”

  萧贵妃抬眼见我生气,也睨了我一眼,道:“那我估计还得要更晚些才会知道。”她挑了挑眉,道,“毕竟那个林太医,我也是今天第一次见到呢。”

  我心下一梗。

  “话虽难听,但看今天的情形:四国之约能这么快谈成,不就是彼此背后的实力在谈判桌上加码的份量促成的。”萧贵妃看着我,笑了笑,说得傲慢,“城青殿看似居中,但他帮过陛下一回。有必要的话,一定还能帮第二回。修真界的力量总能似有若无地渗透过来,就像是悬在皇权头上的一把刀。前朝覆灭犹如竹子,砍到深处,一碰就倒。你自己经历过还如此天真?或许你师父也正暗有此意等着你问上一问呢?”

  我往被子底下钻了钻,盖上了脸,疲惫地道:“萧贵妃,在下身体抱恙,准备休息。还请,走好,不送。”

  “好好好,少谷主好好休息,改日本宫再请林太医给你再看看才好。”萧贵妃话里带话,特意强调着这几个词,笑着离开了。

  我心下闷闷。我终于理解了当初长姐说姑姑的那句话:理虽可通意,情难共此时。我虽姑姑要重振一族之威并不容易,但我真的无法接受她会和东皇裘站在一个阵营里。

  她应该替我杀了他才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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