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翎听了殷柏的话,那日之后真的乖乖上朝了。但是她这上朝还不如不上,大臣们看着她一脸不情愿地坐在圣君宝座上打瞌睡,心中有怨言。
胆子小一点的大臣私下对殷柏说:“君上,您看圣君在朝上的样子,实在不妥啊。”
殷柏却不恼,他笑道:“她愿意了解如今魔界是什么处境就好,她想怎么样就随她去了。”
大臣心想:“那副勉强的模样哪里像是愿意了解处境的模样?”
有几个胆子大一点的大臣在朝堂上指责卫翎,他说:“圣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您身居高位怎么可以无所作为?”
卫翎站起来不冷不热地说道:“这个位置不如你来坐?”
那大臣心中有气,嘴上却说:“不敢。”
下朝后那大臣走在路上莫名其妙挨了一顿打,打他那人先是找了个布袋子将他套住,一顿毒打后迅速离开。他平时心直口快不知得罪了多少人,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被谁打了。
第二日朝上有人说自己看见圣君打了他一顿,从此之后那些朝臣再也不敢对圣君放肆。因为魔君是个讲理的,圣君可不是个讲理的。
事情闹开来,殷柏不可能不知道。他听说后只是笑了笑任由卫翎怎么做了,一来是他纵容卫翎,二来是星琳战败被俘,他没那心思再管哪位大臣又被圣君打了。
星琳没有打大仗的经验,打输是卫翎和雄猛、居罗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被俘确实是他们想不到的。魔界将军战败被俘可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敌人押着俘虏来拜见魔君商量归还条件的事情更是没有过。
这不?殷柏大发雷霆骂了声:“混账!”吓到了圣君宝座上打哈欠的卫翎。
一位大臣说道:“西北部落的使者已经把星琳将军关在城外,打算和君上谈谈归还条件了。”
殷柏骂道:“这样的废物,要他干什么?”
另一位大臣说道:“君上,若是不把星琳将军要回,对军心不利。胜败乃兵家常事,星琳将军不过是吃了败仗,他总有一日会赢回来的。”
“是啊君上,眼下除了星琳将军还有谁能领兵?”
“此言差矣,驻守天河的迎雷、木葵、昊铭三位将军都有作战之能。”
一位看起来很年轻的大臣说道:“不可,那三位将军不能领兵。”
卫翎看了他一眼,心里赞叹这位年轻人聪明。殷柏怎么可能让他们三位领兵?当初让雄猛驻守西北对他殷柏来说已经是冒险了,雄猛好不容易离了西北,他怎么可能把迎雷他们送上去?
那位年轻的大臣说道:“臣儿时听闻圣君所向披靡,如若星琳将军再败,还请君上允圣君出征。”
卫翎见他突然说起自己,无奈一笑,心想:“刚才还夸你聪明,迎雷他们几个都不能去领兵,我怎么能去领兵?”
果然,殷柏说道:“圣君刚回魔界不久,身体不佳,实在是不适合领兵出征。”
一位大臣说道:“不错,圣君乃我魔界的底牌,若要出战也要等身体好了之后再商量。”
什么养好身体,他们怕的就是魔界有二主。虽然先魔君曾经说过圣君之位仅在魔君之下,但他们还说怕这仅在魔君之下的圣君会变成魔界的另一个主。毕竟在他们眼里圣君有通天的本领。
殷柏说道:“本君思考一番,星琳的确是要接回来的,西北使者何在?”
鹿脸说道:“使者早在殿外候着了。”
殷柏说:“请他进来。”
一会儿,众人注目之下一位面容秀丽、冷若冰霜的女子慢步走入殿内。她微一倾身说道:“越竹见过魔君、圣君。”
卫翎悄悄朝殷柏望去,他的表情果然有些异样。
他说道:“使者不必多礼。”
越竹说道:“首领敬仰魔君、圣君,他让我带了些礼物。”说罢殿外的人拿着盖着红布的大箱小箱走了进来。
越竹的随从掀开几个大箱子的红布,说道:“西北物资匮乏,这些是我们给魔君的薄礼。”
众人一看,果真都是些特产。
越竹亲自掀开最后一块红布,众人之间红布之下是一个精铁笼子,笼子里是一头小狼。
越竹说道:“这是首领送给圣君的礼物。”
一名大臣随即大骂道:“大胆!谁人不知圣君的真身是魔狼,你们竟然这般冒犯圣君。”
卫翎看着笼子里那额头上像把剑的小印记,笑道:“多谢越竹姑娘,这礼物我喜欢得紧。”
越竹见她这样说,于是朝她微微一笑。
殷柏说道:“据本君所知,贵使是西北诸部前任首领的女儿。我还以为新的首领便是你呢。”
越竹冷冷道:“我们的首领从来都是能者居,家父能力不如从前于是退位让贤,我能力不佳便不是新首领了。”
卫翎说道:“越竹姑娘谦虚了。”
当年西北诸部和卫翎交好,她们二人曾经切磋过。那时卫翎曾言越竹是西北诸部里新一代中身手最好的一个人,会是新的首领。但如今首领另有其人,这就说明这位首领是半路杀出来的能人了。
殷柏问道:“不知这新首领是何人?”
越竹说道:“前代魔君当年能探知父亲与我的消息,当今的魔君怎么不去探探新首领,倒来问我?”
卫翎苦笑,当年殷震天知道西北诸部崛起,便让殷桐前往探听消息,若有异心立即镇压。
她那时到了西北诸部,他们十分团结去没有造反的野心。她在那里的日子不长,却和那里的人都打成一片。
殷震天见她来信说并无异常,心中还不放心。于是殷桐便悄悄叫人把首领和越竹画下,送给了殷震天。
当时部落首领都是将画像送给魔君表示臣服,殷桐不想义父再怀疑西北诸部的朋友们所以没经过首领的同意传了画像回去,骗她的义父。
首领得知此事时,火冒三丈。但越竹却告诉他,魔君把围在部落周围的大军尽数撤去。他才明白,殷震天所说的异心就是不臣服,不臣服只有死。
他原本没有造反的心也不作臣服的打算,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殷桐此举是骗过殷震天救了他们一命,他们当时虽然崛起但是还没有对抗殷震天的能力,只好将错暂时臣服。
越竹此时说出这句话来并不是责怪卫翎,而是近来几百年里殷柏对西北步步紧逼,他们从前的生活就不太好,此时他们人多地少活得更不容易。越竹心中有怨,所以才说出这句话来。
群臣大惊失色,这小小来使竟然敢这般和魔君说话。
卫翎知道若是别人在殷柏面前像越竹一般说话,他定然大发雷霆。可他万万不会对越竹大发雷霆。
都说魔君对圣君深情款款,只有圣君知道他对谁才是深情款款。
当年传回给殷震天的画像里有一副是越竹的,因为当时的越竹被视为首领的继承人,她的画像是要和首领的画像一起送到魔宫的。
这画像不知怎地落到了殷柏的手中,当时殷桐新得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便到殷柏的平和殿去央他替自己收起来。谁知道她刚走进殿中就看见殷柏正满眼深情地看着一副画像,她从未见过义兄这般模样于是要抢来看看。
殷柏见她来抢,立即把画像卷了起来,施法送入密室。他手再快哪有她的眼快?她一眼便看到了那是曾经和她朝夕相处的越竹,她见义兄不想让自己看见,她便假装没看见。她那时就知道殷柏心中对越竹的感情,殷柏没见过越竹,她断定他是看了越竹的画像起了情意的。
她回魔宫以来,许多人都说魔君对圣君深情。她觉得好笑,魔君看她的眼神从来不是那种看着画像时的含情脉脉。殷柏再怎么对她好,再怎么故意做出一些看似爱她的表现,她都知道他对她哪里是什么深情?只不过是因为她是圣君,是殷震天为他留的妻子。
越竹的话没有激怒殷柏,却激怒了满朝大臣,他们纷纷指责越竹不知礼数。
越竹看了一眼魔君,说道:“告辞。”便出了殿去。
从某一方面上说,越竹和卫翎是很像的,她们都是那种吃不得亏的人。
殷柏见状,只能说:“赎回星琳的事情改日再议,下朝。”
卫翎一听见下朝二字,跑得比谁都快。刚到敛静殿就发现虹儿和梅芳、恩宁、思存四人正在她殿外等着她,一见她来就立刻行礼了。
她笑道:“都知道我得了一头小狼所以赶着来看了?”
虹儿说道:“早就想和圣君一同散散心,所以约了姐妹们在敛静殿等圣君下朝。”
卫翎说道:“正好我闷得紧,去哪里散心?”
梅芳说道:“化龙池景色极佳,姐妹几个想约圣君前往。”
思存刚想开口,卫翎示意她不要出声,她就只好闭嘴了。
“好啊,走吧。”
说着虹儿便走到卫翎身边要带路,恩宁也走到了卫翎的身后。
卫翎回过头看了一眼恩宁,恩宁点点头便说:“我还有些事情,下次再陪圣君去吧。”
“那好,我跟虹儿、梅芳还有思存去看看,下次你得空了咱们几个人再到处走走。”
恩宁行了礼,走了。
化龙池水如同天星掉落其中一般好看,八百年过去池边的灵花灵草生得越发繁茂了。
卫翎故意说道:“我竟不记得魔宫之中还有这样好看的池水,看起来竟像是银河。”
虹儿说道:“圣君来看看这些花草,多美?”她想让圣君靠近那些花朵,沾上殷柏不喜欢的味道。
卫翎说:“那些花有什么好看的?不如这些水好看。”
梅芳说道:“圣君,这些水清凉得很。”
虹儿知道梅芳另有打算,反正只要梅芳是对圣君不利,她绝不会坏了梅芳的好事。
卫翎笑道:“是吗?”说着便伸手近池子里玩水。
梅芳和虹儿紧紧盯着她的手,却没有发现她被灼伤。
连殷震天都说她生来与众不同,她儿时曾经失足落入化龙池中,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自己爬了起来。此事她不敢告诉任何人,怕义父怪她贪玩也怕义兄笑她。
她转头看见梅芳和虹儿正吃惊地看着自己,无辜地说道:“怎么了?这水也不是那么好玩,思存我们回去吧。”只留下她们二人在原地。
思存和她回到敛静殿,卫翎把一包药粉交到了思存的手里,说道:“这包药粉三十日后给我服下。”
思存点点头,说:“好。”
“你回去吧,该怎么说你心里有数。”
卫翎拿出怀里的另一包药粉刚要服下,瞥见殿中多了一头关在笼子里的小狼,应该是宫人拿来的。她走到笼子前低声说道:“殷淇,是越竹让你到凡间找我的吗?等我三十日。”
殷淇点点头。
她把药混在水里,喝了下去,躺在床上睡起觉来。睡了一会,被殷柏的声音吵醒。
殷柏问道:“圣君跟着虹儿、梅芳去了趟化龙池就这样了?”
思存说道:“我送圣君回来的路上,她说觉得头疼。思存就让圣君休息一会,谁知君上叫我来竟是为了此事?”
殷柏问:“虹儿、梅芳,你们作何解释?”
梅芳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说道:“圣君在池边时仍与我们有说有笑,梅芳也不知圣君为何突然昏迷不醒。”
虹儿立即说道:“是啊,她还摸了化龙池的水,什么事都没有。”
梅芳心中有些恨铁不成钢,又不敢拿虹儿怎么样。
殷柏骂道:“她记忆不全不知道化龙池的厉害,她要摸化龙池的水你们怎么没人阻止?”
思存说道:“是梅芳告诉圣君,池中之水清凉,圣君才会伸手下去的,思存想拦也没来得及,但见圣君没被灼伤才勉强放下心来。哪里知她回到竟然会晕死过去。”
梅芳立即辩解道:“梅芳也是无心之失啊。”
一旁的恩宁说道:“什么无心之失,你们两个早就计划着要引圣君到化龙池边去。我今日见你们神色有异所以去告诉了君上,谁知君上来到此处见到的却是一个昏迷不醒的圣君?”
虹儿叫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有事不去化龙池了?原来是告密去了!”
殷柏喝道:“若不是恩宁,本君定不知道你们这样歹毒。圣君可是魔界的利刃,你们害了圣君就是害了魔界。来人把她们关到自己殿中,永远都不许出来。”
卫翎心中暗笑道:“圣君是魔界的利刃,这是他的心里话。”
殷柏一手轻按在卫翎额头上运功,可他的法力刚输到她的体内就立马散了去。
恩宁见他面色不佳,立即问道:“圣君怎么样了?”
他说道:“不知为何,我的法力送不到她的体内。”
思存说道:“君上,依我看圣君是从前体弱又沾了化龙池的水,所以才昏迷。”
殷柏疑问道:“为什么她碰了化龙池的水不被灼伤反而昏迷了?”
思存答道:“我从前在古籍上看过,有些福泽深厚之人不会被化龙池水灼伤,有些人体弱受了化龙池的水汽会昏迷。家父征战多年伤病缠身,从前进宫走过化龙池吸了水汽也会难受几日,圣君应该就是体弱又受了水汽所以昏迷了。”
殷柏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可有什么办法让她醒来?”
卫翎觉得好笑,这样的话他都信。反正在他们眼里她是个昏迷不醒的人,她昏迷得蹊跷又救不醒,他只能信了。
思存说道:“这……思存不知,但思存以为圣君需要静养。”
卫翎在心里捣蒜似的点头,当然要静养了,她很想自己一个人呆着。
殷柏发愁道:“如今星琳被擒,圣君又这样,本君也不知如何是好。那就先让圣君好生修养,思存你向来细心,圣君就交由你照顾吧。”
卫翎不再听他们唠唠叨叨地说话,自己陷入回忆里去了……
她这药可是居罗亲手调配的,叫做破方山。当年她领着十将军到方山平叛,方山的反贼使了手段在他们的茶水里下了毒,想趁他们昏迷不醒的时候偷袭,不料被木葵发现。
他们的茶水并非寻常人能碰到的,能在他们茶水里下毒的必然是和他们离得近的人,这就说明了军中有奸细。
十将军和她一商量,决定将计就计。居罗调配了一种药,喝下后能让人处于昏迷状态,但是这种昏迷并非那种不省人事的昏迷,而是在旁人看来中了毒的人是昏迷的。只有中了毒的人才知道自己只是看似昏迷,实际上清醒得很,他们能听见别人说话,只是身体由不得自己做主。居罗还为此药调配了解药,一服解药“昏迷”之人便能立刻清醒。
按照计划,他们要服下那药,让军中的人故意把他们中毒的消息散布出去,等到反贼趁机偷袭时,再让亲信喂他们服下解药,将反贼一网打尽。
迎雷拍手叫好:“居罗这药真是厉害,不知道要叫什么名字好?”
云泽说道:“这药是为了大破方山反贼而作,不如叫做破方山吧。”
众人笑道:“老十这提议不错,就叫做破方山!”
他们虽然兄弟相称却不分大小,唯一例外的就是云泽因为年纪小,他们给他起了个爱称叫做老十。
昊铭问道:“只是我们不知道反贼何时偷袭,等他们来时我们醒来,会不会有些匆忙?”
她说道:“他们七天后来。”
仲若问道:“你怎么知道?”
一向沉默寡言的胡铁说道:“他们前些日子被我们打得损失惨重不敢出来,援军和粮草起码七日后才到。”
仲若说道:“原来是这样,是我想得不周到。”
反贼果然在第七日偷袭他们的军营,他们偷袭前一晚青姜的亲信抓到了和敌营通消息的奸细,奸细在拷打之下说出反贼们会在第二日夜里偷袭。
这亲信得知消息,立马喂十位将军和殷桐服下解药,整顿军队。
第七日夜里反贼来到军营里,佩德假装奸细打开了门。反贼进了门就被迅速包围,他们看到了意气风发的殷桐便知道他们中了圈套没有活路了。
卫翎的思绪回到如今,她想道:“殷柏从来没有打过仗,从前对我带兵的事也不知道多少,即便他懂得破方山这药,也不会料到我如今会用在自己身上。我装晕三十日,看看他怎么处理那些事情吧。”
殷柏对思存说了许多要注意的东西,然后对恩宁说:“你今日有功,先回去休息吧,我还有些话同思存说。”
恩宁行礼,退了下去。
恩宁走后,殷柏问道:“雄猛将军身体如何了?”
思存答道:“家父旧疾发作,身体大不如前。”
殷柏笑道:“身体不好,怎么还去和圣君、居罗一起喝酒?”
思存说道:“家父正是改不了好喝酒这个习惯,所以才老是伤病复发。”
殷柏叹声道:“若不是雄猛将军有疾,本君也不会让星琳到西北去。”
卫翎听得清楚,殷柏想说的其实是怎么雄猛刚称病回朝,西北诸部就大举进攻?
思存也知道他想说的是什么,微微一笑答道:“家父从前受圣君提携,他这些年震慑西北诸部不过是仰仗圣君威名罢了。这一次他们来势汹汹,即便是家父抵御怕是也难以得胜。”
卫翎心想,思存不愧是雄猛的女儿,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殷柏沉思片刻说道:“的确,他们的确怕圣君。圣君不在的这些年里,各部的气焰涨了不少。”
思存试探道:“圣君如今回来了,若是她能如同从前一般杀敌,区区西北诸部算得了什么?”
“你女儿家不知其中利害,我先回平和殿了。”
卫翎心中冷笑,思存哪里是不知道其中利害?她是不知道魔界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