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九儿一脸疲惫的牵着马,走在宜城的街道上。
此时天刚蒙蒙亮,城门也刚开不久,曲九儿也是幸运,连夜赶路之后,才到城楼下,那城楼的门便开了。
现在她急切的想要找一个睡觉的地方,还有这马也饿得快不行了……
走了几步便有客栈,一脸疲惫的曲九儿找掌柜的拿了房间牌子,就直奔床而去……
在正午十分,曲九儿才悠悠转醒,揉了揉泛着酸痛的身体,洗了一个澡,又换上了那身绿色的衣裙,戴好帷帽,将那把普普通通还算趁手的剑擦得一尘不染,一切收拾妥帖才走出客栈,打听着周家的位置。
去别人家中寻人帮忙,自然是要给人好印象的。
曲九儿走过了两条街,远远的就看到了周家的门匾,并非是普通大户人家雕刻而成的牌匾,周家的门匾明显是用兵器直接砍成的,一撇一捺间皆是凌厉之气。
能砍出这样字的人,剑术和书法定然是一样好吧。
曲九儿这样想着,她的剑术还不到家,还看不出这“周府”两个字里面蕴含的剑术之精妙。
说到底,她还是个江湖菜鸟。
上前叩门,拿出令牌说明来意,那一身青色短打的小斯便将曲九儿迎了进来。
在小斯身后,曲九儿跟着穿过了正堂,从东偏门出来,走进了一个院落,上书忘忧居,院内可见翠玉绿竹耸立直上,正是带寒的春季,那竹叶上还有莹莹露珠,有个黄衣小俾正在收集这些露水。
青竹以六月最为繁盛,如今才刚入春,也不知道这么高的竹子是怎么来的。
想了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从正厢房走出一个人,不是周雨飞又能是谁。
曲九儿盈盈一礼,“多谢周大哥了,物归原主。”
将那写着带周字的牌子递还给周雨飞。
周雨飞笑着接过牌子,看了看院内的钟冕,“我那二哥现在定是还未起床,冷姑娘不如先进来与周某喝杯茶?”
曲九儿点了点头,没有推辞,和周雨飞一道进了正厢房。
两人在茶案上坐定,周雨飞问曲九儿,“冷姑娘习惯喝什么茶?”
“客随主便就好。”
“如今冬日刚去,周某也只有用陈茶来招待冷姑娘了。”周雨飞一脸的抱歉,曲九儿也不在意这些,直说没关系。
不大一会,那黄衣小俾手中拿着一个竹罐走了进来,行过礼之后在茶桌前忙活了起来。
周雨飞却是对曲九儿很是好奇,问东问西,而曲九儿也不在意都一一回答。
“自我有记忆开始,便没有见过我的父母,也不知亲朋兄长一类。”曲九儿帷帽下面色如常,但是语气里却是带有遗憾的味道。
难怪这么小,就在江湖里漂泊,周雨飞心说,自己这么大的时候,还在和家里兄妹几个在学堂玩闹呢。
心里不由得带了几分怜惜的意味。
“那你这些年,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曲九儿也不遮掩,说道:“不瞒周大哥,我在破庙里挨过冻,和城墙外的难民抢过馒头,也被人贩子卖到过花街柳巷之地,辗转各处,也随着学过医术与武功,到如今我也算是在江湖漂泊了三四个年头了。”
周雨飞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身边的黄衣小俾也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曲九儿。
曲九儿声音极为清澈动人,语气温软柔和。
用这样轻柔的语气,她很坦然的说出了她曾经被卖到过花街柳巷中这样让人难堪的事。
而周雨飞也惊讶她的这一份坦荡。
周雨飞自问他若是有这样的经历,他不会这样大大方方的讲出来。
在有些人看来姑娘的名节,比她自身都要重要。
“不畏世俗之眼光,在下惭愧。”周雨飞一时失态,忙行礼道歉。
“周大哥言重了。”曲九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并不在意,接着说,“人生在世,苟活不易,在我看来,身前身后之名,无愧本心足矣。”
“反倒是我着了相了。”周雨飞笑着摇头。
那黄衣小俾将两盏茶沏好放在两人面前。
曲九儿点头道了声谢谢。
随后三指取杯,三品下肚。
品完了茶,周雨飞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要带着曲九儿去找他的二哥。
两人出了忘忧居,没走几步就到了另一个别院前,上书牌匾“不知所云”,而院门竟是关着的。
周雨飞有些无奈,上前叩门。
“二哥?红袖?”
半晌才传来脚步声,院门被打开了,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脑袋,是个少年。
少年睡眼惺忪,像是刚醒。
“三少爷,您怎么来了。”边说还边揉着眼睛。
周雨飞有些哭笑不得,“二哥可起了?”
没等那少年说话,从院里传来一个声音,“起了起了,是谁啊?”
那少年像是得了什么信号一样,马上打开了院门。
如果说周雨飞的忘忧居让曲九儿觉得他是个雅士,那么这“不知所云”院,便让人觉得院子的主人定是个乞丐。
院子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东西,小到小铁片,大到碎裂的石狮子,琳琅满目,让曲九儿目瞪口呆。
不过让人还能接受的是,这院子里没有任何异味,勉勉强强还能有站的地方。
一身青衣的公子哥出现在院内,相貌与周雨飞有七八分像,只不过整个人都透着懒散。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周一航是一点都没有给周雨飞留面子,张口就是粗俗之语。
周雨飞也不在意,似乎是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说话方式。
将来龙去脉一说,周一航也没什么表示,只是翻了翻眼皮看了曲九儿一眼。
周雨飞怕自己二哥不帮忙,又道:“小姑娘闯荡江湖不容易,二哥就帮了这个忙吧。”
周一航听到这句话却笑了:“能闯荡江湖的人,可不是一个小姑娘那么简单。”
“算了,最近刚好材料还算够,一张面具五十两,三天拿货。”周一航也不在意向他道谢的曲九儿,打了个哈欠,对着曲九儿招了招手,“随我进来。”
曲九儿也不在意这人散漫的态度,这江湖上多的是性格奇怪的能人异士,对待这些人客气随和点,总归是有好处的。
“这人皮面具需要根据你的五官面相来专门制作,我二哥为人虽然散漫了点,但不是坏人,你且放心随他去。”周雨飞怕曲九儿心里有顾虑,便开口让她宽心。
曲九儿道了谢,进了正堂,周一航关上了门,从袖中摸出了一个类似软尺的东西,“行了,把你那帷帽扔了,这里除了我没人看得见你。”
曲九儿将帷帽摘了下来,帷帽下是黑色的面纱。
“还真够小心的。”周一航走到曲九儿面前,细细的端详着摘掉面纱的小姑娘。
屋子里灯光有些昏暗,但是小姑娘的眼睛却十分的明亮,黑白分明间犹如一弯清冽的山泉,眉眼流转自带风流之态,琼鼻樱唇,肤如凝脂,削肩细腰,小小年纪已经出落得相当不俗。
“是该小心点。”冷哼一声周一航结束了短暂的愣神,拿起了那软尺一样的东西,轻轻抚上了曲九儿的脸颊。
他用那软尺测量的很是仔细,随后又拿出了一碗黄色的液体和灰色的液体刷在曲九儿的脸上。
曲九儿也任由他在脸上涂抹,不发一言,也不问一句。
在漫长的等待中,那灰色的液体连同黄色的液体化成了薄薄一层的膜,从曲九儿脸上脱落。
“好了,三天后再来找我。”周一航递给曲九儿一块温热的帕子,让她把脸上残留的液体擦干净。
曲九儿行了一礼,将五十两银子放在了桌子上。
周一航皱了皱眉,却没有说什么。
曲九儿戴好了面纱和帷帽,正欲出门,就听得背后周一航的声音响起。
“你修炼的内功太过暴虐邪门,你自己时日无多,珍重吧。”周一航面色复杂的说道。
曲九儿一愣,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随即她便有些猜测。
嫁衣神功这门内功本就不是普通的内功,内功霸道无比,且她散功不久,会给学武内家一种内里暴虐而实则虚浮命不久矣的假象。
像这样的武功一般都是修炼方法极为偏门阴毒的速成心法。
用寿命来换实力。
而周一航显然是这样认为的。
曲九儿也没有解释,当然也无从解释。
她只是冲着周一航微微点头,什么都没说就走出了房门。
拜别了周雨飞,她走向了宜城的西方。
周雨飞看着曲九儿被夕阳拉长的身影,一时之间心里的复杂泛上了心头。
摇了摇头,不知道这种复杂从何而来,回到了周一航处。
“今日可是多谢二哥了。”周雨飞坐在院里的石凳上,对面坐着周一航。
“谢我?我倒是要谢谢你。”周一航从袖子里拿出了五十两银子。
“你还真收了五十两?”周雨飞苦笑着。
“是啊。”周一航看都没看那桌上的银子,眼神一时之间有些凝滞。
“二哥,你这是怎么了?”周雨飞察觉到一丝不妥。
“依然是关于那小姑娘的,不过你们萍水相逢,你可不会关心这些的。”周一航太明白自己弟弟是什么样的人,面热心冷不外如是。
“哦?她……有问题吗?”周雨飞面色郑重起来。
“命不久矣,应该是修炼了邪门歪道的功法。”周一航眯起了眼睛。
周雨飞一愣,心下莫名泛起了一丝酸楚。
“只不过这天下苦苦挣扎的人,可不止她一个。”周一航冷笑一声,“小子,那杨姑娘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
提起这件事,周雨飞就面色一黑,一言不发。
“用屁股想都知道那女人不会和你一起回来。”周一航看着一言不发的周雨飞,心里暗叹他这个弟弟败就败在了那个女人手里。
“你和那名满天下的宋秋水一比,是傻子都知道是什么结果。”
“我以为……”
“你以为什么,你以为那个女人很喜欢你吗?”周一航心里无名火起,冷哼道。“事到如今,你还在报什么希望。”
周雨飞沉默了。
“王家婚事已经黄了,你那青梅竹马差点上吊自杀,要不是父亲拦着,王老爷子早就把你扒皮抽筋了。”周一航说着便觉得头疼,“你还是想想怎么处理这个事情吧。”
周雨飞点头,一时之间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