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姑娘,你体内独属于噬天的内力与自身内力已然相互融合,再难分离。所以,只要你使用任何武功,都有触发噬天的可能。即便你以自身意志控制住,也不能避免每月定时的噬天发作。】
【听你描述中,魔教教主可以将他的噬天之力与你体内的共鸣,从而操纵你。既然如此,你这魔功就非祛除不可!然而,废除武功这个决定,或许对你来说太过艰难。你今晚回去好好思考一番吧,明早给我答复。】
【对了,这噬天之力如若再在你体内留存,即便卫旬不再操控,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迷乱心智,失去自我,沦为一个嗜杀的怪物。到那时,你要么被武林正道追杀,要么便如疯如魔而死】
……
“怎么会这样……”
傍晚之时,徐则成住处的会客厅内。
司马白露听完徐则成复述长生谷谷主的话后,不由忧虑地垂首。
“只能废除武功才行?真的没有其他方法了?”荀赫也有些担忧地发问。
厉虹影轻叹一口气,摇头:“我当时也这么问了,但谷主的回答很明确,是‘没有’。他说他能为乔姑娘做的就是助她废除武功时,尽可能减轻她的痛楚。”
“……”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片刻后,白露看向厉虹影道:“厉掌门,您知道乔姐姐现在在哪吗?她现在一定很难过,我想去劝劝她。”
“别去。”厉虹影道,“有些事,必须让她自己想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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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天悬星河,暗香浮动。
乔歌独身一人坐在窗边,一手托腮,似是百无聊赖地看着外面风景。青铜剑横陈于桌上,有半截露在剑鞘外,一点烛火下泛着明灭不定的光芒。
许久,仿佛看得无聊了,她收回目光,并放在她的剑上。手轻轻抚上简易的花纹,摩挲不止;眼中流光清澈,烛影剑痕在其间似水徜徉。
“……非得封闭经脉,断绝内力,失去所有武功才行吗……”乔歌喃喃道,“好不容易撑起的一线希望……结果居然这样……”
她还记得几日前,甲板上,厉虹影对她的鼓励。如今一对比,实在可笑。
“我,乔歌,天正派第三十六任掌门的弟子之一,唯一习得琼冥剑法、心法的剑客。自失去执掌琼冥的资格后,没有一天不想重归身份,日日夜夜未曾放弃修炼。”
十年磨一剑,只待越今朝。可现在,卫旬、陈子令亲手把这梦想撕得粉碎,踩在脚下,告诉她:“别再痴心妄想。”
她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做不到。
无法重当琼冥剑主,甚至连武功都得尽数抛弃,今后只能成为一个普通人,退出江湖,遑论成为将来对抗魔教的战力,扬起一番泠泠剑光。
而且,连他……我也帮不得、救不了。
“卫征……”乔歌眼前仿佛出现那个灰衣银刺的身影,他的一言一行,他的一颦一笑。
卫征,对不起啊,当初信誓旦旦地说相信你、帮你,可现在,我做不到了。
我终究……屈服于这无常的命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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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失去武功,成为普通人,就算屈服了?”
蓦地,乔歌心底响起另一问句,听起来同样是自己的声音,可语气却是平淡里流露一丝抗争与不甘。
是潜意识下的另一个自己,一个从未屈服、始终坚守的自己。
乔歌合上眼,以心作答之。
——难道,不是吗?
“呵,可笑,难道成为普通人就什么也做不了了?别的不说,你行事端正,问心无愧地活着,便是很好了。怎么就是屈服于命运呢?”
——……
“怎么,我说的不对?”
——……如果我原本只是名普通剑客,现在失去武功,尚还可以这样安慰自己。但是,自我被陈子令陷害后,我不知背负了多少“勾结魔教”、“偷练魔功”的骂名,被视为叛徒逐出师门,如今更是连累了我弟弟和一众好友……所以,倘若我不能重归琼冥剑主,向世人证明我心为正、并非邪魔,那这么多年所受的委屈、所做的努力……岂不全都白费了?
“我明白了,你坚持至今的所作所为,其实都只是想向他人证明自己,对吗?”
——不错。
“他人的目光,真有这么重要吗?”
——不重要,但又很重要。因为很多时候,我的“样貌”,“我们”的“样貌”,都是由众多的“他人”所决定的……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我无法忤逆,更无力改变。
“……可我觉得,你能做的,还有很多。”
——我能做的?
“面对误解,面对污名,你可以选择辩解,亦可以选择沉默。不论后果如何,这都是你的决定,旁人无权干涉。而你的‘样貌’,不论他人如何述说,终归到底,只有你自己才弄得清楚。
“可,关键就在于,每一次你的选择,都必须出自本心,不可为他人所影响,亦不能被欲望所支配。”
——出自……本心?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你的心,究竟想要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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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歌缓缓睁开眼,烛光跳动,青铜寒鸣。她拔剑竖于面前,映彻半张容颜。于是与反射的一眸无言对视,静看其间平面般的湖泊逐渐荡起层层涟漪。
——我想要什么?
一刹那,她心底的声音再度发话,却不再是刚才一层接一层的提问,而是复述自己曾说过的话语。
【我希望那个和我一样的人,魔教少主卫征,他的真相可以大白于天下。】
【因为,对我来说……拯救你,同样也在救赎我自己。】
【无论生死,无论成败,我都相信你。】
……
“卫征,”乔歌忽然出声,“我想你好。”
——我想要卫征好好的,好好地活在这世上,不必被人误解,不必遭受骂名。
即便,连这些都不能做到,我也希望他能就此和魔教分道扬镳,自此回归正途,再不必说些违心之言,做些昧心之事。
我希望他一生都不再左右为难,一昧地牺牲自我。
我要他……为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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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
“乔姑娘?你现在就要去找谷主吗?”住寝门口,徐则成一早起床,打开大门,就看到乔歌静立门口,像是等候许久。
“嗯,烦请徐老先生再次带路。”乔歌面无倦容,坦然一笑。笑意干净纯粹,看不出半分无奈和忧伤。
“……”
很快,徐则成便带着乔歌来到谷主所在之地。两人进屋,谷主似是恭候多时,微微一笑道:“看来,乔姑娘是想通了。”
“是的。谷主,请废去我的武功吧,我宁可成为一个普通人,也不想变作一个无脑疯子。”乔歌抱拳,诚恳地道。
“呵,不急。为了能够封闭经脉的同时不影响你的身体状况,我这里还缺一味药,是长生谷所没有的。”
“是何药?晚辈这就去取。”
“不必,此药名为【苓幽草】,不仅长生谷没有,整个晋王朝的领土里也未长半寸,须得从他国获得。我今早已派人出去,前后大约只要两个月。这两月里,我会先帮忙镇住你体内的【噬天】,也就是说,这两月里,你可以放心地享受最后的江湖生涯,做一些你一直想做的事。”
“真的吗?那可真是太好了!”乔歌听言十分振奋,心中想法飞掠万千,最终定格唯一一条。
她释然一笑,再度抱拳道:“多谢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