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少清是贺少良的兄长,同一母胎所出,他颇有领兵打仗的天赋,早早便被其父亲丢到了兵营锻炼,到如今已经成为发号施令的大将军。柴三娘与贺家兄弟是发小,只是贺少清离开了洛阳后,她与其倒已经有四五年未见,以至于两人都险些认不出对方。
贺少清不同于贺少良,柴三娘能与后者一起到处‘无理取闹’,却和前者玩闹不到一处去,两人虽是兄弟,性格却相差甚远。
“我出来游玩的,阴差阳错就到了这里。”柴三娘不想告诉他自己是被解临这倒霉鬼哄骗推波至此的,若不然她会被贺少清做好心遣人送自己回洛阳。
解临也点头:“这话说来长,简单地说就是三娘想来这里看看将军你。”
柴三娘真的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解临,说出的话与她的意思十万八千里,简直比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要无厘头。
不过,这话她也不好反驳否认……
贺少清是记得柴三娘的,儿时他们还一起上树捣过鸟蛋,对于后者他也是当作妹妹一般,纵使这么多未见。
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人,尚还有一种情怀在。
贺少清见柴三娘瞪了一眼解临,便问道:“我已久未归洛阳城,不知这位公子是……”
方才解临说自己是柴三娘的娘子,贺少清可不信,他弟弟贺少良一直与自己有书信来往,知道自己这弟弟的心思,若是丞相之女成亲了,怎么会没一点消息。
柴三娘报复似的回答:“解鬼,我阿爹请来的护卫,护我外出周全。”
解临闻言,并没有什么不悦的神色,只是冲她眨巴眼睛,什么鬼?
凭贺少清的经历和眼光,自然知道这两人所说并非全是真话,既然对方不愿意告诉自己,那他也不会如何,只是看柴三娘和解临这些小举动,他那傻弟弟怕是……
未曾想得太多,贺少清令人搭了一小小军帐给柴三娘落脚,至于那‘解鬼’,柴三娘说了是护卫的身份,那他也懒得以客人之道对待,只是随便将其安排到一个士兵军帐中。
贺少清见闲来无事,领着两人在整个军营里走了一圈,且为了试探解临的武功,特意引他去见军中最好战的元小将军。元小将军原名元默,市井之民出身,却天生神力,好战,贺少清偶然遇到便将其带在身边,几年间也从士兵晋升到小将军,是他的亲信之一。
只是这好战的性子太令他头疼了,几乎军营中的大小将军都被元默挑战个遍,就是连贺少清自己也被挑了个中。
“江湖人?”元默的穿着和其他将兵不同,他身着黑色束袖长衫,长发被一黑木冠高高挽起,五官端正,眉目间有股清秀,除去他手里握着的红羽长枪外,倒像是位书生多些。
解临摇头,指了指柴三娘,笑道:“我是这位姑娘的护卫。”
元默看向柴三娘,眼中带有疑惑。见状,贺少清便道:“这位是丞相之女,柴姑娘。”
元默点点头,向她正经地行了个礼后,视线又回到解临伸手,眼中那略微炙热的目光让人难以忽略,他兴奋地拱手道:“既然是丞相大人的护卫,那身手必定不凡,在下元默,想与公子切磋切磋,不知意下如何?”
解临挑眉,转头去看柴三娘问道:“三娘意下如何?”
贺少清微微皱眉,显然对于解临这般亲切地叫法有些不悦,却没说些什么。连他都感应到解临的武功或许不在自己之下,这样的人怎么会是柴三娘的护卫?看来得书信一封,提醒提醒贺少良了。
“你喜欢就上,不喜欢就拒绝,问我做甚么?”柴三娘斜睨了他一眼,随后目光看向马场里训练的士兵。
她偶尔是个变卦的人,看着这一幕,寻思着当年幸好柴元拦住没让她去军营,这种天天重复着一套动作,练习对打的日子,柴三娘可不想过。
最后解临还是拒绝了元默的切磋邀请,一来他秉承着能用嘴解决的事情绝不动手的原则,二来这里是大周军营之地,将领们在士兵心中多数是种信仰,倘若将领在他手中输了,那信仰渐渐失去怎办?
士气何等重要,解临可不能毁掉,万一柴三娘回头责怪他便委屈死了。
柴三娘不知解临连拒绝都能想出这么多理由,回头他还认为颇周全说了出来,又惹得她一顿讨揍。
这军营里是有女子的,但那不是上了年纪的厨娘便是丑得像粗汉的女人,哪里比得上柴三娘这种好看的姑娘,但凡见过柴三娘的士兵都看得愣愣的,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她身上似的。
有几个倒霉的士兵偷看多两眼被贺少清见着了,狠狠地罚了一顿后,其他士兵就算再怎么想看漂亮姑娘也只能忍着,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他们在军营里待了一晚,翌日清晨便向贺少清辞行,后者担心柴三娘,一面遣人书信到洛阳询问贺少良柴丞相府的情况,一面拦着两人不准走。
贺少清目光盯着两人,坚定道:“要走便直接回洛阳,且我的人会送三娘回去,我将军府与丞相府也算是交情甚深,倘若你出了什么事,让我如何和丞相大人交代?”
话语一落,他又在心里补充道:“如何和贺少良交代?”
柴三娘无奈,只好暂时留着,心却琢磨着到了晚上再偷偷溜走就是,左右贺少清不可能时刻盯着她,至于其他人要避过就简单了。
夜幕降临,军营不在边疆城内而像是被遗漏在外的落单动物,被黑暗吞噬入内。柴三娘撩开绿色军帘后,守在帘前的两个士兵便立马拱手询问:“柴姑娘,有何吩咐?”
“我要去解手。”
士兵俩对视一眼,齐声道:“军帐中有恭桶。”
“我用不惯恭桶……”柴三娘此时的脸蛋有些黑,她一个女子跟两个男人在讨论解手恭桶的事情,委实有些不妥。
士兵还想说些什么时,柴三娘学着那些嚣张跋扈的公主千金双手叉腰,竖眉瞪眼,冷冷道:“本小姐堂堂丞相千金,去解手也得和你们交待?让开,否则我让贺将军治你们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原本守在这里的是老士兵,但两人悄悄偷懒去了,换来两个新兵蛋儿,此时柴三娘冷脸还颇有气势,顿时吓得两人白了脸,连忙道歉让开。
柴三娘将被娇惯公主的毛病学了个十足,走之前还扯高气扬地哼了一声,仿佛像只高傲的孔雀撅着屁股离开,至少在解临看来非常之像。
等柴三娘拐了个弯避开巡逻兵的视线后,一只手从黑暗中伸出抓住她的手腕,惊悚得她的毛发全炸了,反手直接向其打去。
“是我。”解临抬手挡住她的手肘,身体往前一步,露出一张俊脸和一双承载着星辰的眼睛。
柴三娘松了一口气,随后发现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不对劲,解临的右手握着她的右手,左手抓着她的左手臂,她的背后贴着他的胸膛……
她脸蛋微微发烫,似乎有些害羞,然而柴三娘想起解临的破事,拘束之色顿时被她收起,只是冷声道:“松手!”
解临轻笑一声,随即松开了手。此时正好有一队巡逻兵在前面经过,柴三娘再一次被他往后拉去,两人原本的距离不过半手臂,这次后退,她直接踩到了他脚上。
解临吃痛张了张嘴,立刻被一只其纤细修长的手给捂住了,柴三娘回头瞪了他一眼,眼神提醒他不要出声。
待巡逻兵走远后,柴三娘连忙收回手,神情极其嫌弃,还将手往解临衣服上擦拭了一番,说道:“往哪个方向走?”
见状,解临轻叹一声,只道:“真是好人没好报啊,我们得往南边去。”
“南方?”柴三娘皱眉:“你是当我一点路都不认识吗?再往南方是燕国,我们去燕国做甚么?”
唔,被发现了。
解临脸不红心不跳地哄骗道:“不是要去燕国,只是从南边走能绕过贺将军的军帐,要是被贺将军发现了,你确定我们还能走得了么?”
从南边离开的确能绕过贺少清的军营,只是柴三娘怎么觉得解临这小子在打什么鬼主意?
远处又传来巡逻兵的脚步声,两人当即不再逗留,身形一闪,施展轻功掠出军营。这里的边疆城叫作下南城,傍晚酉时之后便会关闭城门,而方圆百里之内也仅有下南城能够落脚的。
两道身影站在城墙外,望着那条围着下南城宽阔的河流,柴三娘脑袋不禁大了起来,她皱着眉梢说道:“你有办法让那条大桥放下来么?这河得有十丈远吧,以我的轻功可过不去,就算你的轻功这般高,也不可能带着一个人过去,难道我们要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睡在荒外吗?”
别说柴三娘不愿意,连解临都不怎么想。
他视线落在那条湍急的河流上,盘算着距离和凭空借力,半响沉吟道:“这三更半夜的,下南城是不可能放桥的,至于要过去么,其实还是……可以的。”
“真可以?”柴三娘挑眉:“不会变成落汤**?”
解临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微微颔首道:“自然,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要过去我还得抱着你……也罢,为了今晚能睡个好觉,我吃点亏也认了。”
哈!到底谁吃亏?见解临还露出一脸不情愿的脸色,柴三娘就来气,当即一腿扫去,可惜前者早有察觉,像一阵风吹开躲了她的一脚。
“三娘美是美,但太暴力可不太好,不会招人喜欢的!”解临一张嘴还说个不停,听得柴三娘冷笑,直接回了一句:“我还用得着别人喜欢吗?赶紧的,别浪费时间。”
解临轻笑,道了一声“得罪”后便伸手搂住柴三娘的腰间,轻轻一跃,便带着她往城墙上掠去。腰间上的手握着拳头,极其安分地能不动便不动,解临虽行事言语上有些惹她生厌,但该有的礼貌和规矩却也还有。
河面上忽而掀起一阵狂风,将两人的长发扬起缠绕遮挡了解临的眼睛,他刚想伸手撩开,柴三娘便这般做了,修长的手指从他的额头划过,微凉的指腹轻轻摩擦着皮肤,她的手掌抚住顽劣的长发不再飞扬。
有那么一刹那,解临觉得自己失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