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已是年下,客栈酒楼俱都关门歇业,千秋叶无处可去,慕容雪便将他带回了辞云教总坛。
那些外门弟子见着慕容雪回来了,还带着一位俊俏的公子,他们猜测这位公子和慕容雪是什么关系,但看二人情意绵绵的样子,这人是慕容雪的心上人无疑了,众人伤心高岭之花被猪拱了的同时,这消息就像风一样传遍了教中上下。
君陌浅听熊佳说慕容雪回来了,已经前去拜见教主,他匆匆将新年事务吩咐下去,赶紧奔向大殿,一路上所到之处,外门弟子俱都恭敬地叫一声‘大师兄’,他随意点点头,脚下不慢,直到将近大殿,他才整理了一下仪容。
萧珏和君陌浅向来是武林中人拿来比较的对象,若说白帝城萧珏是龙章凤姿、意气风发,那辞云教君陌浅便是温润如玉、公子无双,二人各有千秋,不论多让。
他款步而行,一步一步迈上台阶,见着有一男子立在门外,多了一丝好奇。
那人听到声响,回转过来,抬眼上下将他扫视了一瞬,随即收回视线,继续立在那。
君陌浅立时感到十分不喜,那种‘完全不把你放在心上’的眼神,让他有被轻视的错觉。
他道:“阁下是何人?”
那人道:“千秋叶。”
君陌浅回想了一下现今各门各派中的佼佼者,都没有千秋叶这个名字,他心内有了底,倒也不计较他那随意的目光了,反而温和地开口道:“教主正在接见刚刚归来的师妹慕容雪,少侠不妨移步偏殿等候,待教主有了空暇,自会通传。”
千秋叶静静地听他说完,这才道:“不必,雪儿让我等在这。”
君陌浅想要在气势上压千秋叶一头,反而被千秋叶一句话压回去,胸中怒气腾腾,那一声‘雪儿’,差点让他伪装这么多年的温和形象破功。
他道:“还请少侠慎言。”
千秋叶只是轻声笑了笑,并未搭理他。
过了一会儿,慕容雪从殿内出来,千秋叶道:“雪儿。”
君陌浅也欢喜地叫了声:“师妹。”纵是内含千言万语,也不如‘雪儿’二字来的亲密。
慕容雪先看向千秋叶,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接着又看向君陌浅,抱拳叫了一声:“大师兄。”只是嘴角的笑意消失了。
慕容雪在教内除了和叶轻棠笑颜相对,对其他人都是不假辞色,以前君陌浅还可以安慰自己,如今见到慕容雪对这个声名不显的小子也笑了,他的手一瞬间握紧。幸而今日穿的是宽袖交领的外衣,将他手背上的青筋掩去,也将他的一切情绪继续掩盖,他依然可以用这副温和的面孔面对慕容雪。
他道:“师妹这次离教数月,可有什么收获?”
慕容雪道:“详情我已禀告给教主,大师兄若想知道,容我之后再禀,我想先去拜见我爹。”
君陌浅颔首,强颜欢笑的目送慕容雪离去。
千秋叶跟在慕容雪的身后,走着走着突然回首看了君陌浅一眼,嘴边挂着的笑意是那么的刺眼。然后他回过头去,不知跟慕容雪说了什么,俩人一齐笑了。
君陌浅脸上的笑意终于绷不住,变成了狰狞的模样。
慕容雪领着千秋叶进了一处院子,院子里有一位四十上下的男子,坐在梨木摇椅上小憩,旁边的茶炉里火烧得正旺,茶壶里蒸汽带动着茶水翻滚出来,溅到火苗上发出滋滋的声响。茶几上放着的茶杯里已经空了,慕容雪轻轻走过去,提起茶壶蓄满端给他,道:“爹,女儿回来了。”
摇椅上的男人猛地睁开眼睛坐直身子,见真是慕容雪,笑着道:“回来就好,外面奔波累了吧,快去梳洗一番,咱们爷俩可要好好吃顿团圆饭。”
这男人正是慕容闯,一脸慈爱地拉着慕容雪的手,絮絮叨叨个没完。
慕容雪轻声回应了几句,又道:“爹,我带了个人回来。”说着就让千秋叶上前,“他是千秋叶。”
千秋叶站在两步外,行了个晚辈礼道:“伯父安好。”
慕容闯一时没明白,问道:“你的朋友?”
慕容雪道:“嗯。年下没有客栈,我便将他带回来,就安置在西厢吧。”
慕容闯道:“你都安排清楚了,还跟我说做什么?”
慕容雪笑了笑,将慕容闯虚扶着带进会客大堂,“外面天多冷啊,我们进去聊。”
慕容闯哼了一声,道:“你快去洗漱一番,我不会吃了你的朋友的。”
慕容雪道:“那好,你们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等慕容雪走了,慕容闯可就没什么好脸色了,指着茶壶道:“喝水就自己倒,我这可没有多余的人手伺候你。”
千秋叶拱手道:“多谢伯父,我不渴。”
慕容闯瞪目道:“我不渴吗,难道你就不能将茶壶提过来,给我倒一杯茶?”
千秋叶还是第一次面对长辈,一时愣愣的道了声好,赶紧提水过来,为老爷子斟茶。
见千秋叶进门来,慕容闯反手为掌,将桌上的茶杯凌空推往千秋叶的方向。
千秋叶本是右手提壶,情急之下,左手灌满内力,托着茶杯在空中画了个八卦,卸去了老爷子的劲道,他猜想,老爷子应该是在测试他的武功功底,他不慌不忙地将杯子拿过去放在茶桌上蓄满了茶水,“伯父请用。”
慕容闯若有所思道:“少侠内力不错,师承何处啊?”
千秋叶重新坐回客椅,回道:“少时有缘,幸得一位山野之人指点,并无门派。”
慕容闯又道:“那少侠是哪里人?缘何跟小女相识?”
千秋叶道:“我是肃州人氏,南下白帝城的路上,有幸与慕容姑娘同行。”
慕容闯道:“你去白帝城做什么,莫非也是去找萧珏的?”不待千秋叶分辩,继续道,“莫非是你遍寻不到萧珏的位置,便想从我的女儿身上下手?哼!少侠你可用错方法啦,慕容雪可不知道惊鸿殿的位置。”
千秋叶心道:“伯父果然如叶姐姐所言,是真心疼爱她们的。”他嘴角泛着真心的笑意,道:“萧珏是我大哥,我若找他,何须通过雪儿?伯父你放心,我和雪儿来往并没有什么意图,我是真心倾慕于她,还请伯父成全。”
慕容闯登时便站了起来,又惊又怒的看着他。
千秋叶不明所以,也跟着站起来。
慕容闯一拍桌子,怒道:“你这还没有意图呢?你这就是最大的意图了!怎么着,你和我女儿不过相识几个月,就想从我这把她娶走?我告诉你,门都没有!”
慕容雪换了一身衣束,一进门就听父亲在发怒,赶紧上前问道:“怎么了?”
千秋叶内疚道:“我和伯父说,我心悦你,伯父便怒了。”
慕容雪了解了转头道:“父亲,这点小事何必动怒呢?”
慕容闯惊道:“这是小事?你知道他多大吗?你知道他家在哪里吗?你知道他家里有几口人吗?你跟我说这是小事?”
慕容雪道:“他是他就够了。”
慕容闯一时气噎,拂袖而去。
千秋叶担心道:“你要不要去哄哄伯父?”
慕容雪道:“我爹是个老顽童,等会儿我亲自去做道他喜欢的菜,保准吃饭的时候,他就不生气了。”
菜一上桌,慕容闯就出来了,慕容雪在一旁摆着碗筷,难得撒娇道:“这道糖醋鱼可是我亲手做的,爹,你可要多吃一点。”
慕容闯想笑又要绷着,想绷着又想笑的模样实在是有趣极了,可真是应了‘老顽童’这个称呼。
慕容雪坐下来,挽起袖子亲手为慕容闯夹了一筷子鱼肉。
慕容闯看着她尾指上的戒指一愣。
慕容雪疑惑道:“爹,你怎么不吃?”
慕容闯回过神来,随口应下,夹起鱼肉放进嘴里。
那对尾戒他自然认得,当初还是他从长安买回来送给女儿慕容雪的,慕容雪与叶轻棠交好,后来就送了叶轻棠一枚。现如今两枚都在她的手上,那是不是说明她已经见过叶轻棠了?
他咽下口中的食物,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你此行出门可曾找到棠儿?”
谈到这个慕容雪的情绪低落下来,摇了摇头。
慕容闯没想到她居然还对自己隐瞒,道:“也不知道棠儿跟着那小子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被欺负,哎!棠儿自小没了娘,我是把她当作你一样疼爱,如今竟是连见一面也不行了。”
慕容雪听着眼里便蓄满了泪光,抬手握住他的手掌,想要给他些安慰。
千秋叶也为之动容,情不自禁道:“伯父安心,叶姐姐和萧大哥过得很好,他们嘱托我见到您一定要替他们谢谢您当日的救命之恩。”
慕容闯摆摆手道:“你别跟我说那个,她就像我的另一个女儿,我救自己的女儿说什么谢字。”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你怎么知道他们生活得好?你见过他们了?”
千秋叶点点头,“个中详情不便细说,但是他们真的过得很好。”
慕容闯一脸欣慰,这才重新笑出来,“但愿他们从今以后,无灾无痛,平平安安。”说着念了一声佛号,这才重拾碗筷,大快朵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