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来到主楼后门,陈思昨夜就是在此听到打斗声的,他再将昨夜所见情形复述一遍。
“你说他扔出了一枚暗器,可看清是什么形制?”
“最普通的四角镖,掷出的力道倒不小。”
陈思接着回忆。
“等一下,你说那个人洒了一把粉,就消失了?”
二人遂行至后院,陈思走到记忆中的位子,在地上一通翻查。
“这里,还有些残余。”
云飞捻起少许残粉,在鼻下细闻。此时这些粉末洒下已超过六个时辰,普通情况下,气味基本都已散去,但这些粉末,居然还透着微微的甜辛味。“抱木。”
“果然是抱木。看来真是秋奇人。”
抱木是一种致幻药草,气味持久,微甜带辛,其草抱木而生,故而得名。这种草只生于秋奇,但在秋奇境内十分常见,多用于制作迷香。
“抱木制的迷香,时效并不持久,贺兰镖局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他瞬间消失了,这轻功,也太厉害了吧?怪不得贺兰魁要来查房。要我也会怀疑人躲在客栈内。”
“后来之事,我也没多看,听到贺兰魁说要查房,我就赶紧溜回来了。”
“可以用来做迷香的草药,何其之多?为什么要选一种只在秋奇有的?”
“来得匆忙,未及更换?”
“凶手行事周密,连回来查房都记得乔装打扮。”
“是有可疑。”
“偏偏选了一种气味独特且持久的,只在秋奇有的,又是秋奇常见的,所以人人都知道只在秋奇有。”
“你是说,他是故意的?故意让人知道是秋奇人?”
云飞点点头:“你可还记得贺兰魁他们的伤口?”
“记得,除了贺兰魁之外,均是一剑封喉。贺兰魁身上数处剑伤,致命伤是割喉一剑,但割并不如其他几人那么深。”
“如果是无解剑,会不会犯这种错误?”
“不会,他对剑的控制炉火纯青,仿佛剑已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已经到了人剑合一的境界。”
“伤口一致,看起来像是一人所为,但其他人的伤口还容易做,贺兰魁武功高强,要一剑封喉却太过困难——如果是任平生,倒也不无可能。若是模仿者,杀了贺兰魁已是不易,所以伤口不免出了纰漏。只是,谁能模仿无解剑?”又回到了这个问题上,能杀贺兰魁的,断其金鞭的,到底是谁?
“按照目前的迹象,最大的嫌疑是无解剑。有人想嫁祸他?”
“贺兰镖局做着贩卖消息的生意,你都听说了无解剑是秋奇太子门下,他们会不知道吗?据你所知,贺兰镖局如果和秋奇太子结下梁子,谁的麻烦比较大?”
“表面上自然是贺兰镖局。贺兰镖局生意范围涉及秋奇、大丰、娄兰三地,表面上只是保镖护航,但是据说暗地里也贩卖些消息情报,而这种买卖三国都需要,所以皇室、军方都睁只眼闭只眼。但若是秋奇太子与他们闹翻,三大支柱失去其一,最直接的,应该是他们在秋奇地界的生意和消息,都会受到打击。”
“表面上?那么实际上呢?”
“实际上,如果真是秋奇太子做的,死了二当家的,贺兰家虽然无法找他复仇,但是必然内心记恨。那么在他们贩卖消息的时候,那些对太子不利的,甚至对秋奇不利的,他们定会尽十二分的努力散播出来。”
“谁会受益?”
“实在太多了。三皇子、太子的政敌、大丰、娄兰,甚至北燕。”
“确实太多了。”
“那现在怎么办?”
“找到东西,然后赶紧跑。”
“你觉得他们还会再来?”
“只要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东西。”
“可是贺兰魁到底把东西藏哪了呢?”、
突然,他们听到一个伙计拿着一把铲子,一边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塌了个洞?”
陈思忙上前问:“哪里塌了?”
“马厩里面,今天早上突然多了一个洞。昨日马多,不知道是不是打架给跺坏了。”
二人速去马厩里看,果然草料之下,有一个洞,旁边的土色还湿润,显然是新土。
“阿哥,我来吧。”云飞道,“你不知道,我从小就爱玩泥巴,看见这泥巴又想玩了,不如铲子借我,我帮你把坑填了。”
今日有人翻了客栈好些客房,伙计本就忙不过来,现在见有人愿意帮他干这脏活,求之不得,赶紧把铲子交给他。
云飞拿着铲子不去填坑,反而挖得更大。难道贺兰魁把东西埋这儿了?
挖了半天,见那坑里虽深,却并未藏物,云飞好是失望,只好又把土一点点填回去,累得满头大汗。一旁陈思正袖手旁观,一点要来帮忙的意思都没有。
“你倒是清闲!”
“你动手,我动脑,很公平啊!”
“你动脑?我怎么没看出来!”
“我想到了!我想到那个人怎么跑掉的了。他事先挖了这个洞,洒出迷烟之后他并未逃走,而是躲在这个洞里,等贺兰魁等人去查房的时候再跑走。”
“好手段啊!”这时,云飞的肚子咕咕叫了,“先不管他了,老子干了半天的体力活,这会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先吃饭吧。”
陈思点了些饭菜。过来半天,小二才来上菜。
“客官,您的菜。”
“哎,小二,你这牛肉不对啊!”陈思翻着牛肉挑剔。
“啊?有什么不对?”小二问。
“这酱牛肉要顺着纹路切才对啊,昨日的牛肉纹路就是顺切,今日的纹路散乱,这是要影响口感的!”
“哟,客官多担待了。今早那波人来闹过之后,厨房临时分了些人手去整理房间了,爷儿您多担待。”
“你刚才说什么?”云飞突然抓住陈思的手,“你再说一遍!”
“什么啊?”陈思不明就里,“影响口感?”
“不对,前面一句!”
“我说,牛肉要顺切,顺着纹路切?”
“对!就是纹路!”云飞突然抓着陈思就往客房跑。
“哎,刚才不是你说饿……”
“竟连吃饭都顾不上了!这火急火燎的样子,果然是年轻气盛啊!”小二看着那桌菜,感叹道。
“喂,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纹路,是纹路!”他二人回到房间,云飞掏出木条,“你看这木条,和我们屋内的木头,乍看相似,细看纹路却不同。”
陈思拿起那木条细看,好像真的是如此。屋内的木头纹路皆是纵向排列,而这木条上的却是纵横交错。
“不过这也只能证明,不是这屋里的木头啊。这贺兰魁给我们一条木头到底想说明什么呢?”
“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你也一起想想。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呢?”
于是,云飞便开始闭目回想。
陈思更是在房间里踱来踱去,突然他说:“云飞,你快来看!”他指着一块天花板说:“这里,这里划开了!好像还能活动。这上面,是……是天字套房!我想起来了,小二说,天字套房是新装修的,所以极可能用的不是一批木头,难道这是……?”
二人来到天字套房,推门而入。天字套房内的地板木料,正是这种纵横交错的纹路。刚才剑痕的位置,正是小床的床底。
二人搬开小床,床底木板,果然缺了一块,与那木条形状、大小将将吻合。
抽开缺角的木板,只见地板与楼下的顶板只见有一夹层。里面放的正是一个黑金匣子,与陈思昨夜见到损毁之物,全然一致。如今细看,原来是一个剑匣。想来是昨夜,云飞独坐喝茶时,贺兰魁正在找地方藏东西。他自楼下划开了屋顶,发现了屋顶与楼上地板之间竟有夹层,所以特别挑选了这个不易发现之处——小床床底,放了东西,并截了一截木条,今日之后不论是自行来取,或是叫人来取都落得方便。
“要不要打开看看?”
“这锁形制特异,破坏之似有不妥,毕竟是他人之物。”
陈思盯着那匣子,一脸沮丧,他满怀的好奇心再次落空。
“只是有一件事我一直觉得奇怪。”
“什么?”
“贺兰魁只说了如归客栈,如果是指东西在如归客栈,那么拿了东西,要交给谁?”
“许是来不及说。”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是我适才回想起贺兰魁死时情形,突然想到另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我想起他最后伸手向你,我大胆的猜测,他认为交给了我们,就可以完成任务了。”
“我们?我们和他素不相识。难道他随便交给谁都行?”
“是素不相识,所以我在想,他究竟是什么时候确认我们是他可以托付之人的?后来我想起一件事。”他把手按到陈思的剑上,“他看过你的剑。这可能是一把他认识的剑。他认出了剑,所以认定了我们,准确的说,是认定了你!所以,你的剑究竟有何特别?你究竟是什么人?”
说着,云飞拔出了陈思的佩剑。他曾经多次见过陈思用它,但并未仔细看过它。此时细细端详,只见剑身修长,通体莹白,翻转剑身,隐隐有小篆,镌刻二字——“月华”。字并不明显,时隐时现。
“听闻清扬剑宗有个给高阶弟子赐剑的规矩,而且还喜欢给剑排辈赐名。近十年来,正是月字辈。”
“就凭一个名字?”
“当然不能仅凭一个名字,人尚且有同名的,何况剑?但是加上这镌刻之术,便是蓝家手笔无疑。我都能认得出,贺兰魁又怎会不识?”
“被你猜中了,我正是清扬剑宗弟子。所以你猜想,贺兰魁是要把东西交给蓝家?”
“只是方向不对,清扬剑宗在雍阳城,应往北走。贺兰魁他们出城却向西去武安城。”
“武安城,有一处蓝氏剑庄,庄主是蓝玉庭,蓝玉堂之弟。叔……师叔他是个武痴,在剑庄铸剑多年,同时也收集天下兵器,行事低调,不为外人所知。”陈思看着剑匣,“若是有人送柄剑给他,倒是再合理不过。”
“那事不宜迟,立即启程。”
“公子,现在退房,房费可只能退一半。”小二说。
“不必退了,打包些干粮。”
他俩走后,小二看着他们背影感叹道:“大白天就把事儿办了,血气方刚,血气方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