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
宋溪桥跟在林羽生身后,小心觑着林羽生的脸色,林羽生停下,看着他,等他开口,宋溪桥鼓起勇气“师尊,莫要听那些人胡说,都是些什么都不懂的孩子,乱嚼舌根”
“还说别人是小孩,你多大了”,林羽生笑道。
宋溪桥没想到林羽生竟和自己开了个玩笑,只觉得林羽生笑得有些耀眼,那笑容晃得自己眼花,故而脸有点红,小声嘟囔“师尊,我跟您说事呢!”
林羽生难得见他孩子气的样子,也就生出逗他的心思“我也在跟你说事呀,你看刚才那些孩子多阳光,就你成天少年老成的”
林羽生忽然和他谈起自己的性格来,宋溪桥也没话接了,林羽生换了个话题“我一直没有和你说此行的目的,你也没有问,以后有什么疑问直接问我,我会回答你的”,林羽生看得出来这孩子严重缺爱,缺安全感,也尝试引导他。
“上次我跟你说过,魔物伤人事件我会继续探查,但是不宜大张旗鼓,此次我们出来就为了这事,我打算去两个地方,一个是我上次受伤的密林,另一个是你曾经生活过的村子,这两个都是曾经有魔物现身的地方,我们有的线索很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弟子明白”宋溪桥想了想说“师尊,魔物出现在黑风城,黑风城地处大陆北端,那边瘴气魔气都长期盘踞,我们是现在赶路,还是在此地修整一番”
“今天还住在此地,先去文昌书院走一趟”
“弟子遵命”宋溪桥显然也想去,文昌书院是颇有名气文风极盛的地方,与凡俗书院不同的是,其教学目的不是为了应试科举,而是进入各个宗门,却说修真界也和凡俗一样,有靠武力修为入道的,自然也有靠顿悟修行入道的,文昌书院设立目的便在于此,坊间传言,文昌书院和太岳宗保持很良好的关系,故很多人花心思将子女送过来修习。
二人片刻之间即来到文昌书院,老远便看到书院门口围着一圈人,吵吵嚷嚷显然有事情发生,林羽生和宋溪桥对视一眼,双方皆有不好的预感,待靠近人群忽而发现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宋溪桥眼尖,一眼便认出这个就是昨天在酒楼里遇到的孩子。只见他面白如纸,就那么躺在地上,本来就瘦弱的身子套在宽大的学院衣袍内,像是一个落地的风筝。孩子嘴角都是献血,衣袍领子更是像被献血浸过。活了这么些年,林羽生第一次直面尸体,还是昨天才见过的一个孩子,林羽生心里难受的紧,这不同于窗前开的正好的花经一阵风雨后谢了那种伤感,而是一个孩子忽然就没了,昨天还活蹦乱跳吵吵嚷嚷的孩子。
“师尊”宋溪桥忽然开口。
“溪桥莫要惊慌”,林羽生试图安慰宋溪桥,回头却发现他的眼神异常镇静,他说“师尊,是昨天那个挨过夫子打的孩子,也就是那个说您坏话的”
林羽生不得不佩服小徒弟的眼力,昨天呼啦啦那么多人,穿着一样的学院服装,他还真分不清谁是谁,经宋溪桥一说他想起来了,这个孩子说他收了孝敬睡了一觉起来就不认了。
林羽生正诧异怎么好端端的孩子就没了,就看到文昌学院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出来好几个管事模样的人,个个脸色铁青,好几个少男少女耷拉着脑袋被几个武夫模样的人推搡着站到一起。一旁有人汇报“死的是吴家的小郎君,吴禹,片刻之前还好好的,刚刚有人来报忽然在院门前发现他的尸体,舌头被割了,院长您看,这是攥在死者手里的布帛,上面写着‘不敬尊长,侮辱仙师,其罪当诛’”。
那位院长一眼未看,扫了尸体一眼,又将眼神放在几个聚集在一起的孩子身上,孩子们吓得缩成一团哭喊道“院长救命,我们没有说两仪峰坏话,是吴禹不愤夫子惩罚,故而胡言乱语”“是吴禹辱骂林仙师和书院,和我们无关呀”“院长,饶了我们,我们错了”
又关两仪峰的事情!
林羽生觉得自己一定是中了什么魔咒,这才下山第一天,先是听到自己贪污还不认账,被人背后说嘴,一转眼那个说嘴的人还死了,而且看来就死在他到来之前,看样子凶手杀人时还顺便贴心的为自己主持了公道!
“师尊,是冲着两仪峰来的”宋溪桥一针见血。
“你的意思是这不是巧合?”
“没有这么巧的巧合,一天两起事情全部牵涉到两仪峰”
林羽生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小徒弟,虽然他也觉得这未免也太巧合,但是私心里总想着也许这孩子是另外得罪人了,他仍然不愿意将一个生命的逝去和自己连在一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种感觉也不好受,可是宋溪桥很显然更加干脆利落,直指要点,容不得他回避。
“那你说接下来怎么办”林羽生不觉自己已经跟着宋溪桥的思维在走。
“静观其变,师尊地位尊崇,这些小打小闹伤不到您,他们做的越多露出马脚也就越多”
“嗯,你说的有道理,我们且看下去”
只听那位文昌书院的院长挥了挥手开口道“昨天在酒楼的人全部遣送回家,告知家族管教好自己子弟,文昌书院永不录用”,末了指了指地上的尸体“把这个,连同一起的布帛送回吴家,此事以后谁都休要再提”末了又说“管家,备好重礼,我亲自去一趟太岳宗赔罪”。
片刻之间地上的尸体就被处理了,石板砖上血迹被冲干净,围观的人群也散了,据林羽生观察,多数人虽然觉得这孩子死的可惜,但不算冤枉,毕竟在他们看来修真界弱肉强食,得罪强者,活该抵命。
林羽生不打算在这个小镇寻个客栈休息了,由于现在二人扮成低阶修士,故也不用法器,同很多练气或者筑基期的弟子一样,只骑马,林羽生跨上马一言不发疾驰几百里地,天也黑尽了,随便找了个破庙就此歇脚。宋溪桥一直也没说话,拴好马,生了火,就出去寻吃食,回到破庙一看,林羽生在火堆边已经睡着了。
宋溪桥蹑手蹑脚的坐到离林羽生一步远的地方,师尊睡着了的样子真不像个元婴大能,他没有选择打坐,而是就像个凡人一样,躺下睡着,身体微微蜷缩,虽然易了容,可是脸上的轮廓还是很柔和,映着火光还有一些泛红,眉头紧锁,看起来好像有些无辜或是委屈。这是宋溪桥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林羽生,他觉得林羽生真瘦呀,宽阔的袖口露出来的手腕仿佛是一件上好的玉器,看起来一捏就碎,即使是安静的躺在柴堆里,也像是一个教养良好的贵公子。谁能想到他是太岳宗的峰主,是站在修真界顶端的人。
宋溪桥不由得叹口气,脱下自己的衣服,轻轻拿过去想要盖在林羽生身上,却不想林羽生忽而睁开眼睛,宋溪桥吓了一跳,手里提着衣领子僵在当场,进不得,退不得,一种好像做坏事被发现的感觉让他觉得有些懊恼。
林羽生却没有多余表示,坐起来拨了拨火堆,看着外面黑沉沉的夜仿佛自言自语“文昌书院的院长要上太岳宗赔罪,会去找两仪峰吗”。
“以他的身份应该到不了两仪峰,顶多就是将此事登记一下,由一个管事或者外门弟子处理,不过携带的礼物会存放在两仪峰仓库”
“两仪峰庶务是杨彦处理,他会知道吗”
“大师兄是内门弟子,事务繁杂,且修道读书要紧,如果正在闭关或有其他事情,应该不会有人为此事去打扰大师兄。”
“那么楠竹或者侍竹呢?”
“楠竹和侍竹是师尊的贴身侍应,他们主要负责师尊的衣食住行,如果外门将此事报上来,可能会经过他们”
“休书一封将此事禀报掌门人”林羽生道。
宋溪桥讶异,“师尊的意思是直接禀报掌门,而不是主峰”。
“是的”林羽生补充“我亲自写”。
宋溪桥将火堆拨的更旺,再添了点柴火说“师尊,别再想了,您先休息,有我看着呢”
“嗯”
林羽生渐渐睡着了,他也没有细想自己的小徒弟最后一句话的意思,他说他看着呢,宋溪桥也没有多想,只是就像替林羽生看着,看着这事情接下来怎么发展,也看着林羽生安静的睡着,眼睫毛轻轻垂下,在火光掩映下,像是一对展翅的蝴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