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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 君如月

千秋不易岁 南宫令云 3705 2024-07-10 13:51

  酒酣人散,杯盘狼藉。

  阿汀看着醉倒的程好和桑千秋,觉得十分头疼。正在她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进来一个人,一半身子落在厅中灯火里,一半身子洒满了温柔月光。

  “你扶程小将军先回驿馆吧,卫队已经在门外等候,你们二娘子就交给我了。”

  越沧海一边说一边走到伏在案上的千秋身边,抖开一领狐裘披在她身上,然后弯下腰,双臂微一用力将她抱了起来。他原本已经无碍,但千秋坚持说他还需要休养,不适合宴会这种吵闹之处,硬是将他塞回了驿馆。他知道她这是不想让自己和樊似玉碰见,心中有些欢喜,就乖乖地听从了她的安排。入夜,听着众人陆陆续续归来,各自回房,他久等不见千秋,怕她遇到什么事情,这才来到城守府寻她,不料竟意外收获了一只醉鬼。

  “怎么就醉了?”笑着摸了一把千秋的头,沧海轻声自语。他腾出一只手拿起酒杯,轻轻一嗅杯中残酒,顿时了然。军中的庆功酒,又是在北方边境,这里的酒自然比京中要烈上几分,看她眉头微皱,怕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借酒浇愁,这才醉成了这个模样。

  沧海又气又心疼,直起腰来将她在怀里颠了一颠,心道下次再不让她憋着气喝闷酒了,然后举步往外便走。刚刚迈过门槛,旁边闪出了一个人,拦住了他的去路。

  “二郎留步!”

  沧海拧眉,居高临下地站在石阶之上,不悦地看着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樊似玉,连开口问她有什么事的欲望都没有。

  樊似玉只当他本来就是个冷冰冰的性子,自欺欺人地忽略了还被他抱在怀中的千秋,笑着说:“二郎怎么也不问似玉有什么事情找你?”

  “蘭某无品无职,你就是找蘭某也是无用。时辰太晚了,三将军还是早些休息罢!”冬夜寒冷,千秋虽然裹着狐裘也依然感觉到了砭骨的凉意,下意识地往沧海温暖的胸膛那边缩了缩,沧海垂眸看了她一眼,越发着急要回驿馆,可偏偏被樊似玉拦着没法离开。

  “莫说桑大将军早有婚约在身,单她如今在大唐可谓是炙手可热的人物,圣人会准许她下嫁给二郎么?”

  “嫁不嫁的,与你何干?”沧海连个冷眼都欠奉予她,“若她愿意,叫某入赘也未尝不可,但这些都是我们的事,樊三将军又是以什么身份来置喙此事的呢?”

  “似玉与桑大将军有约在先,似玉把江渠关拱手奉上,桑大将军则同意你我二人的婚姻之事。”樊似玉把下巴一抬,摆足了姿态。

  “呵,”沧海轻笑一声,“某可是听说,令尊与令兄在今晚早些时候,觉得有愧母国,自尽身亡了。三位长辈还尸骨未寒,你却已经开始在这里为自己筹划婚事,当真是不孝不悌!”

  樊似玉出乎意料地竟没有生气,只是抱臂往旁边退了一步,让出了道路来,脸上依然带笑,毫无对父兄新丧的哀戚:“他们死得其所,求仁得仁,我该高兴才是。至于婚事,我会让圣人亲口同意的,二郎。”

  “随便你。”

  硬邦邦扔下三个字,沧海抱着千秋头也不回地走了。

  驿馆。

  阿汀已经安顿好了程好,管驿使借了个灯笼,提着等在门口。等了大约一炷香的工夫,才见皎白月光中一道身影缓缓走来。

  她紧走几步迎了上去,灯笼的柔光一照,见果然是越沧海,她松了口气,眼光一低往他怀里看过去。千秋被沧海用狐裘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丰润的脸,睡得安稳平静,就连在城守府时皱起的眉头都松了开来,显然十分放松,丝毫不像她平日里就连睡着都留了三分警惕的模样。

  “嘘。”不等阿汀开口,沧海就将食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抬脚就往驿馆里面走。阿汀赶紧打着灯笼跟上了他,他走的速度虽慢,但他身高腿长,阿汀要一路小跑才能不被他甩在后面。

  千秋的房间就在沧海隔壁,沧海堪堪走到门口,却又突然停下了脚步。

  “二郎君,怎么了?”阿汀疑惑地在他身后问。

  “你方才进来过千千的房间吗?”沧海沉声问道。

  阿汀一脸迷茫地摇头:“没有啊。娘子的房间下午赴宴前就已经收拾好了,婢子临行时亲手锁上了门。方才送程娘子回了房之后,婢子就直接去门口等候二郎君和我家娘子了,不曾再进来过。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锁不见了。你后退。”沧海命令阿汀。阿汀连忙往后退了几步,靠着廊柱站定,沧海抬腿踹开了房门,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门向两边打开的一瞬间,迎面袭来一排飞镖,沧海往旁边一闪躲了过去。伴随着一连串“夺夺”之声,那排飞镖深深没入了对面房间的门板中。木头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如果那些飞镖打在肉体凡胎上,该会是何等的恐怖。

  这突如其来的暗算惊到了阿汀,她后怕地看了一眼木门上扎着的飞镖,定了定神问:“二郎君,这是怎么回事?”

  “有人开了个恶毒的玩笑。”低头看看千秋依然安静的睡颜,沧海再开口时的声音冷得像是要结冰。他有种预感,今晚这针对千秋的偷袭恐怕还只是个开始。

  想到这儿,他下定了决心,快七年前,他还太过弱小,只能无奈抛下她远走他乡,幸好苍天有眼,让他们能再次相遇,她既然不曾后悔漫长等待,他也不会再让她独自面对人间浩荡风波。

  “你去休息吧,我守着她。”沧海将千秋轻轻放在里间的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转身对阿汀道。

  阿汀嘴里应着,还是等打来了热水替千秋擦了擦脸后,又把房间四下检查一遍,确认没有其他危险了,才和衣在外间的榻上躺下。沧海在床边的书案旁坐下,借着窗缝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床上沉沉睡着的千秋。

  她似乎总是明快鲜活的,在作战时精神抖擞,好像永远不会疲惫。但此刻她却像在劳累了很久之后终于找到了休憩的机会一样,在烈酒和明月的双重作用下陷入了一场酣梦,卸下了重重盔甲和一身尖刺,安安静静地睡在他面前,呼吸平缓而绵长。

  “千千。”看了良久,沧海忍不住叫了她一声,原以为不会得到回应,没想到她竟慢慢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千秋有些吃力地撑起身子,揉了揉眼睛,声音里还残留有两分醉意,“渴了。”

  沧海勾唇一笑,给她倒了杯水,吹了吹递到她手上:“还是睡着了可人些,一醒来就要指使我做事。”

  “哼。”她哼了一声,咕咚咚灌下了一整杯的温水,沧海抽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接过茶杯放好,也不说话,就那么含笑看着她。

  千秋不知是被他灼灼的目光看得,还是窗外边关的月亮太晒,脸上渐渐泛起了红晕。

  “看什么,快把窗户关了。”她别过脸,嗔怪了沧海一句。

  沧海低笑一声,起身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严,点着了桌上的蜡烛。

  “既然不睡了,那陪我说说话,好吗?”

  “这么晚了,你还待在我这里,传出去像什么样子,”千秋没有扭头看他,小声嘀咕,“有什么好说的,走到哪儿都能招惹花花草草,也不知道爷娘当年怎么想的。”

  “哦?我怎么记得,当年是你抓着我不肯放手,世叔才提议把你这个小娘子拴在我身上的?”沧海知道她这是酒还没有彻底醒,在借着酒劲撒痴,只觉心中一片柔软,也不戳穿,以手支颐靠在凭几上笑看着她。

  千秋侧目看向他,眉梢一扬,下巴一抬,摆出了一副十分骄傲的姿态,口中振振有词:“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于千秋乎?”

  “巧了,我也一样,”沧海忍俊不禁,倾身过来捏了一把她的脸,“不过我喜欢的‘美’,只有一个人,但她身边却群狼环伺,实在是有点不公平啊!”

  拍开他的手,千秋又皱起了眉头:“你又在往自己脸上贴金,我觉得我阿爷可比你好多了,还从来没有人敢凑到他跟前的,不像你,打个仗都能吸引得敌方女将带着一座城投降——你这应该算得上‘一顾倾城’了吧?”

  “胡言乱语!”沧海哭笑不得地屈指在她额头上轻敲一记,“少看些闲书,我都听子虚兄说了,你到处搜罗变文本子,等回去了,我一定要把它们全部没收,免得你看了之后乱把里面的话往旁人身上套。”

  “又是师兄,他怎么老是和我过不去,”说着,千秋到底还是担心她当作消遣的闲书,伸手扯了扯沧海的衣角,“你别拿我的书,要不然我就——”

  “你待如何?”沧海一边问,一边重新扶她躺下。

  “扣你一年的俸禄。”

  “反正我的就是你的,只要你不心疼,我也无所谓。”他替她掖了掖被角,声音中暗藏笑意。

  “阿帆。”千秋忽然喃喃唤道。

  “嗯?”

  “你像明月。”

  “挂在偃明山的桑树之上,或者落在东海浩淼烟波之中。”

  “夜半来,天明去。好像我做过的梦,看不清,也留不住。”

  顺了顺千秋的鬓发,沧海在她耳边轻声说:“你说的那是天上月,而我是你的眼前人。你睡吧,醒来时我会在。”

  我在,阴影就永远只能落在你身后。

  窗外似乎有风经过,吹得树影摇曳,越沧海目光如电,穿透窗纸,射向月光如雪的驿馆之外。

  有人眼看就要按捺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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