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姑娘你长得很像。”
芜幽撇撇嘴,心想本来就是同一个人,能不像吗?不过她此时可没心情跟他叙旧,有个大难题摆在她面前,那个金禅上人法力高强,而她想从这人手中救出巨蛇。于是她无心回答,一心想着如何救出巨蛇的事情。
豫湘王不听她回答,心中更确定了几分,自己日夜思念的人就在眼前,激动之下完全忘了抵在喉间的利剑,蓦然回头看她。他这一动,倒把芜幽吓了一跳,怒道:“你找死吗?”
豫湘王感觉喉间一痛,伸手摸去,只觉得粘嗒嗒一片,再拿到眼前一看,手上沾满鲜红血液。他吓得脸色一白,险些晕了过去。
不过好在伤口不深,只是擦破了皮。
芜幽此时受了伤,本就虚弱,但看他这模样,也只得勉强扶住他,又举剑抵在他脖子上,道:“再动一下,我就帮你把这伤口割深一寸。”
豫湘王手捂着脖子,道:“姑娘,你不必如此,我不会逃的。”
此时已来到第二道宫门,轿子停住,芜幽不敢稍动,于是与他面对面凝视着。
外边一阵人声响动,如刚才一般,不一会儿,宫门也打开来,队伍开始前行。
芜幽慢慢将他放开,自己也跌坐在轿榻上。
“你受伤了。”豫湘王察觉到芜幽的异样,他下意识靠拢过来,想要查看她的伤势。芜幽将长剑抬高,横在二人中间,道:“没错,我受伤了,但要杀你同样轻而易举。”
豫湘王伸出的手停在半空,又缩了回去:“我知道!”他说,随后调整姿势,端坐在轿榻另一侧,掩藏在宽大衣袖下的手指不断敲击着大腿,他察言观色,慢慢说道:“之前我那位朋友受伤,我曾为她寻找一件法器——琉璃盘,听说这对修真之人大有好处,可调理内伤。只是,”他话锋一转,语渐落寞,“等我找到琉璃盘,回过头来,我那位朋友却失散了。”
芜幽仔细一想,好像当时确实有这么一件东西,现在姨母重伤,不正是需要的时候吗?想不到在此处还有这意外的收获,她目光一亮,问道:“那琉璃盘现在什么地方?”
“在我王府之中,”豫湘王见她果然动心,心中一喜,“姑娘若是需要,可随我到王府中去取。”
芜幽犹豫起来,若到王府中去取,必定耽搁时间,而现在姨母伤重,需要尽快调养才行,于是道:“你跟我走,让你府中人送来,到时我自然放你回去,否则····”她眼神陡然转厉,将手中长剑向前递进一些。
豫湘王的后背此时已经紧靠着轿壁,他盯着眼前泛着寒光的长剑,先是一缩脖子,但过了稍息,他居然伸出俩根手指,捏住剑刃,将指着喉间的长剑移了开去,说道:“姑娘,我说了不会逃,也不会叫喊的。”
芜幽一直看着他动作,没有制止,只是撇撇嘴,将长剑放在手边,自己也靠在轿壁之上,她确实需要休息。
出了第三道宫门,沿着官道一直前行,走了约莫两三里路,芜幽将车帘掀开一条缝,向外看去,见此处离云府不远,而队伍将转入另一条道路,于是她又将剑搁在豫湘王脖子上,道:“让他们停轿。”
豫湘王向外喊道:“停轿!”
芜幽押着他走下轿来,几个侍卫刷刷利剑出鞘,芜幽喝道:“别动!否则你们王爷就没命了!”
芜幽押着他,眼观四面耳听八方,以防有人动作。她小心翼翼地退到一个巷口,对那群人道:“两日后带上琉璃盘到黑石坡天狗桥上赎人,千万别耍花招,否则的话,你们看到的,将会是一具尸体。”
她慢慢退入巷中,众侍卫怕她伤到豫湘王,不敢去追,只能眼睁睁看她消失在视线里。
脱离众人后,芜幽割下一截衣带将豫湘王双眼蒙起来,带着他来到云府后墙。她知道有一扇耳门是厨房下人们走惯的,总是不锁,带着豫湘王从耳门中悄悄溜进来。
二人摸索着回到芜幽房间,芜幽将他手脚缚上,往他嘴里塞了一团棉布,扔进床底。然后从脖子后面取出一只白狐,放到床上,那白狐一落到床上便变成菲若的样子。
做完这一切,芜幽瘫坐在地,半边身子靠在床边,不停喘息着。一双眼睛看着菲若,见她躺在床上,眉毛拧在一起,十分痛苦的样子。芜幽强撑着立起身子,双膝跪地,轻声问道:“姨母!你怎么样?”
一连叫了几声,但菲若蜷缩着身体,好像没有听到一般,芜幽着急,眼眶一红,就要掉下泪来。
“水,水!”这时菲若含糊不清地叫道,芜幽听到叫喊,精神一震,忙道:“水?水?”她环顾屋中,好像一时忘记水放在什么地方,或者是想不起来水是什么东西。怔楞一会儿,她才反应过来,道:“我去帮你拿。”
她站起身大步迈向桌边,但双腿不听使唤,一个踉跄险些跌倒,还好及时噔一下撑住桌沿才稳住身子。
提起茶壶往杯中倒水,直到茶壶几乎倒竖,盖着掉了下来,但壶中始终没有流出一滴水来。她将茶壶提到耳边晃了晃,里面没有响动——没水了。她向菲若道:“我出去打水,马上就回来。”
喘息两下,拉开门正打算出去,这时眼前出现一道黑影,一人堵住门口。芜幽吓了一跳,向后一退,定睛看去,却是一个意想不到的人——云心渝!
芜幽看着她,自从那次在道观中见过此人,她就捉摸不透,不知道她在这云府中到时扮演的是什么角色。过了一会儿,见她并不开口,芜幽问道:“你来做什么?”
云心渝不理她,径直走了进来,芜幽只好退回到屋里。她进来后把门关上,目光往床上一扫,不知是不是错觉,芜幽感觉到她好像是‘放下心来’,或者是‘果然如此’的感觉。
“我一直知道你们姐妹两是妖,还有以前的云静茹。”
芜幽觉得今夜的云心渝跟以往很不一样,但她并不十分意外,也许在她内心深处,一直认为云心渝便是这样的人,只是今天撕下了伪装的面具。
她下意识紧靠墙壁,似乎这样能让自己感觉安全一些。
此时云心渝已自顾自走到桌边坐下,道:“我曾经相助云静茹,哦,不对,她是只蜘蛛精。”她转头看向芜幽,眼神中带着轻蔑,“我曾相助她,想借她之手除掉你们,可惜,她实在不中用,连你一个也对付不了。”
菲若的呻吟声越发痛楚,芜幽担忧极了,她注视着云心渝,右手伸到背后,悄悄握住青锋宝剑,慢慢向云心渝走过去,口中说道:“你说的没错,我们姐妹确实是妖,但我们跟那蜘蛛精不同,从未做过伤害云家的事情,甚至云府之外的其他人,我们也不曾伤害过。”
云心渝嘴角噙着一丝笑意,那笑容似笑非笑,让人觉得十分冰冷,她慢条斯理地道:“现在看来是没有,不过人妖殊途,谁能保证你们以后会不会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呢?”
芜幽已向她挪近了三分之一,此时此刻她无力与之抗争,所以要不着痕迹地靠过去,然后出其不意地给她致命一击。
“我们修炼只为早日霞举飞升,至于人间种种,从不放在心上,自然不会做出有损阴德之事,那样会坏了修行,得不偿失。”
“站住!”眼看着就差一点,芜幽就能举剑刺向她的咽喉,这时被云心渝陡然喝住,她说道:“我保证你还没有出剑,我的手掌就会劈在你的脑袋上!”她面带挑衅。
纵然不甘,此时此刻也只得咬牙咽下,芜幽收起手中长剑,垂手在旁,故作轻松地道:“你我都是一家人,何必刀兵相见?三姑娘,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答应就是。”
“呵,”云心渝一笑,语带嘲弄:“在少陉城之时,我念你将嫁入豫湘王府,或许会对我云家有好处,可是现在,听说这门婚事不了了之,”她看一眼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菲若,道:“现在又有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换作是你,你会怎样?”
芜幽一愣,心想原来她还有这些顾虑,那岂不好办?正要说话,这时门咔一声被推开,云逸轩走了进来。
“菲若。”云逸轩半夜醒来不见妻子,起身来寻,走到院中见芜幽房里亮着灯,窗户上有两个倒影,以为是菲若和芜幽,便推门进来。
他看了看屋中二人,有些诧异,心想自己这三妹跟芜幽向来不亲,怎么会深更半夜在同一间屋里?而且这两人还神情怪异,不知在说些什么。他开口问道:“你们俩这么晚了,在密谋什么国家大事吗?啊!菲若!”他本来一脸戏谑,转眼间看到躺在床上的菲若,她正翻来覆去、呻吟不止,云逸轩脸上戏谑神情瞬间消失,转而被惊慌填满。
他三两步跨到床边,急问道:“菲若,你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菲若像是没听到一般,云逸轩转头看向芜幽,问道:“你姐姐怎么了?”
“她···”芜幽才要说话,便被云心渝抢了话头,她说:“哥,你离她远一些,她是只妖怪。”
“啊?蜘蛛精?”云逸轩想起几次被蜘蛛精骗过,心有余悸,连忙退开两步。
“不是蜘蛛精,”云心渝走到床边,双目一凝,抬起右手,掌心向上,不消片刻,右掌心内已托着一团黑气。她将手掌在离菲若三尺高处,沿着她的身体划过。
随着她手掌过处,菲若的身影渐渐消失,转而现出一只小小白狐。那狐狸通体雪白,毛发晶莹透亮。
“啊!”云逸轩如受惊吓,向后退了一步,指着床上那只狐狸,不可置信地道:“这,这又是怎么回事?菲若呢?”
云心渝叹了口气,道:“这就是柳菲若,你的妻子,她本来就是一只狐妖。”
“不,这不可能,菲若她,她怎么会是只狐妖呢?”云逸轩神情激动,“她那么善良,那么····”他还是不能相信,“她怎么会是妖呢?”
“不信你问她。”云心渝淡淡地道,将目光落在芜幽身上,云逸轩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在两人的目光注视下,芜幽下意识地挺了挺胸膛。云心渝问道:“我说的对吗?”
芜幽仿佛没看到她,把她当做空气一般,对云逸轩道:“姐夫,我姐姐怀孕了,要是再不救治,恐怕一尸两命。”
“什么?”云逸轩还未说话,云心渝先变了脸色,她看向菲若,脸上甚至带了一丝惧意,道:“你说她怀孕了?”
芜幽流着泪道:“对,她被奸人所伤,恐怕动了胎气,请三姑娘快叫大夫来看看吧。”
“不,这不可能,”她又看向菲若,见她手捂腹部,云心渝脸上神色变幻不定,这件事实在出乎她预料之外。
“怀孕了?菲若怀孕了?”云逸轩先是一喜,就要靠近床去,但看到床上躺的是一只狐狸,浑身一哆嗦,仍旧缩了回来。
芜幽道:“你要是不信,可以找大夫看看,只是要快些,若是晚了,怕来不及了。”
云心渝转头凝视着她,眼神先是闪烁不定,过了稍息,渐渐转为清明。显然内心刚刚经历一番艰难的挣扎,最后她终于道:“哥,你去找大夫。”
云逸轩稍一犹豫,终于拔脚向门走去,之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渐行渐远,直到屋外重新回归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