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芜幽守在床边,云心渝坐在桌旁。
变成白狐形象的菲若此刻似乎痛苦稍减,只皱眉躺着,没有翻滚和呻吟。
芜幽道:“你如果一直让她这样,待会儿大夫来了,要吓坏的。”
云心渝斜睨芜幽,似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慢悠悠走了过来,“她最好是真的怀孕,否则,”云心渝施法让菲若变回人形,“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是不是真的怀孕,待会儿大夫来了,自见分晓。”芜幽强硬地道。云心渝不由得上下打量她,一脸不忿,却无法分辨,又走回桌边坐下。
屋里安静下来,气氛有些紧张,芜幽搬了张椅子到床边坐下,将头倚靠在床柱上。她不时打量着云心渝,这人跟那个叫金禅的国师是什么关系呢?她在心中思忖,只是相识?还是关系密切?
‘正思忖间,床底传出一声闷响,把芜幽惊得差点跳起来,她差点忘了,床底还有一人呢。
云心渝的眼光也看了过来,带着狐疑之色。
芜幽心跳漏了一拍,握住菲若的手道:“姐姐,你好些了吗?是不是又痛得厉害?”她焦急地喊着,心中却担心,若床底再有声响该怎么办?
好在床下没再发出响动。
云心渝凝神细听,四下里悄无声息,只有屋外偶尔传来一两声虫鸣。她瞧向芜幽,见对方一副心思都放在菲若身上,神情焦虑。她皱了皱眉,难道自己听错了?又环顾屋中一眼,不见有任何异常,于是重新靠回椅背里。
‘咚’,又是一声闷响,芜幽跳将起来,眼角余光中,云心渝已经站起,往这边走来。她神色数变,脑筋急转,喊道:“什么人在外面?”她大跨两步走到门边,一把将门拉开,走了出去,向着暗处喝道:“什么人?干么鬼鬼祟祟的?”
自然没人回答,为了将戏演足,她低头看向地面,见脚边一粒石子,长裙下右脚微踢,那石子飞了出去,跟着对面屋顶上传来嗒嗒几声响动。
云心渝本来站在她身后,这时也走了出来。芜幽向她打个手势,让她从右边绕过去,自己走左边包抄。
云心渝点点头,两人分开行动。
芜幽佯装向前走着,等到云心渝身影看不见以后,她又折回屋中,看了看菲若,见她此时疲累过度,已经睡了。芜幽一矮身,钻进床底。
豫湘王此时侧躺在里边,手脚缚在身后,正攒劲侧抬腿往床底木板踢去。
芜幽怒目圆睁,低声呵斥:“别动!”豫湘王此时口不能言,眼睁不开,难受极了。他实在受不了,又挣扎起来。
屋中脚步声响,云心渝回来了。芜幽一心只想让他安静下来,翻身而上,整个人压在他腿上。
云心渝回到屋里不见芜幽身影,以为她还没回来,站在门口向外张望,外面漆黑一片,只有夜风吹过,院中树影婆娑,枝叶摩擦声响。
她在屋中走了两步,停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芜幽从床底看着她那双青灰百碟穿花缎面鞋停在不远处,大气也不敢喘,生怕她突然矮下身来,与自己打个照面。
她又往前走了两步,芜幽心跳加快,下意识屏住了呼吸,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云心渝脚面。
她在床前站了一会儿,然后坐在刚才芜幽坐的那张椅子上,只听她叹了口气,嘀咕道:“也不知道生下来的孩子正不正常,我云家怎么就摊上这些事儿?”
芜幽心中咒骂:“你才不正常呢!你全家都不正常!”转念一想,这不是连菲若也骂进去了吗?于是小声地呸呸几下,心中默念:“各位佛祖菩萨,我刚刚说笑的,当不得真。”
身下豫湘王动了一动,芜幽连忙双腿紧扣,将他箍得死死的。
不多时,门外脚步声杂乱,听得云逸轩的的声音道:“大夫来了,她怎么样?”云心渝起身让开,接着一双黑布鞋落在她原来的位置上,那人坐了下来。
“大夫,你快帮忙看看,我嫂子怎么了?”云心渝说道,“她刚刚还一直叫唤,现在倒安静下来,你看看这到底是好是坏?”
“嗯,让老夫先瞧瞧。”一个老者声音说道。
过了半响,老者似乎把脉已毕,他动了动身子,说道:“夫人脉象不稳,恐是动了胎气。”
“大夫,可有什么法子吗?”云逸轩听了这话,暂时把菲若是不是妖的问题放在一边,急忙问道。
“待会儿我写个方子给你,照着方子抓药煎服,哎,只能慢慢调理,看她的造化了。”
“什么?大夫,你这是什么意思?”云逸轩问道:“你的意思是,如果,如果···她就会···”他不敢说出来,好像担心一说出来就会成为事实一样。
他看向菲若,那是他朝夕相处的爱人,现在他只希望她能活着,谁还在乎她是人是妖?
那老者叹息一声,道:“若到了夏天,自然无碍。”
如果到不了夏天呢?
三人都在心中追问,却都没有问出口。如果到不了夏天····那还用问吗?
那双黑色布鞋移了开去,云心渝也跟着走开,又有一双黑色云纹锦靴走上来,站了一会儿,也走了开去。
一阵纸张翻飞声响,老者已经写好方子,道:“就按此方抓服。”云逸轩想是刚才接过方子细看,问道:“大夫,这药需要先将几味药熬一个时辰,最后加入当归、玄参熬制一个时辰,对吗?”
听得大夫将木箱收拾妥当挂在肩上的声音,他说道:“正是,前几味药需要多煎熬些时辰。”
看得三人走到门边,那老者道:“那老朽就先回去了,若还有其他情况,公子可差人来寻。”
“多谢大夫!”
云家姐妹将大夫送走,折返屋中,双双围在床头。云逸轩想起屋里少了点什么,左右看看,不见芜幽,于是问道:“芜幽呢?”
“不知道,”云心渝下意识回答,随即微带怒意地道:“担心她做什么?她是只妖,本事比你大多了。”
听她又提起这点,云逸轩皱皱眉头,他不愿意去想这个问题,但云心渝却不放过他,接着道:“还有之前二姐,她被蜘蛛精杀了,你知道吗?”
“知道,”提起这个妹妹,云逸轩十分痛惜,但同时想起蜘蛛精的事情,让他目光一亮,他道:“芜幽跟那个叫了改的和尚不是将她捉住了吗?”
“哼,别以为她做了这一件好事,就可以掩盖她是妖道的事实。”也许受师傅影响,云心渝对妖道同样有种固执的偏见,“还有,现在她怀孕了,也不知道生下来是什么模样,哥,你可得做好打算。”
云逸轩心脏猛跳一下,想到万一生下来的是个半人半妖,那可怎么办?他瞪眼望向菲若,见她苍白着脸躺在那里,额头上布满汗水,心中的惊吓已去了一半,终究心中一软,叹息道:“能不能生下来还不一定呢,现在说这些太早了。”
云心渝冷着脸坐了一会儿,便起身要走,云逸轩央告道:“好妹妹,这事儿千万别跟爹娘说去,他们年纪大了,受不住这些。”
“我自然省得,”云心渝停下来,语气郑重地道:“只是到时候若果真动手的话,你也别拦着我。”说罢转身去了。
云逸轩坐在床边守了一阵,泛起困来,也要上床休息。他伸手去脱外衣,脱到一般忽然停下手中动作,看了看屋中情形,自言自语道:“这是芜幽的房间?菲若怎么会睡在这里?她们俩大半夜的到底干什么去了?”
没人回答他的问题,他摇了摇头,将被子覆在菲若身上,抱起她向自己卧房走去。
待人都走了,芜幽从床底钻出来,她将门关起来,插上插销,这才从床底把豫湘王拖出来。
她扯开塞在他嘴里的棉布,又解下蒙着他眼睛的衣带,手脚依然绑着。豫湘王先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显然是不适应光亮,眨了几下才完全睁开来。
“你给我老实待着,不然我还将你嘴巴给塞住。”芜幽恐吓道。
她色厉内荏的恐吓显然没起多大作用,豫湘王无所谓地点点头,道:“然后把我塞在床底下,你再压我身上?”
“你!”芜幽俏脸生晕,怒目而视。
豫湘王怕她真的动怒,那就无趣了,于是咳嗽两声,转移话题道:“我刚刚听那位姑娘说,你本来要嫁给我的,这又是怎么回事?”
“哼,谁要嫁给你了,少自作多情!”芜幽很高兴马上就有这个奚落他的机会,洋洋得意地道:“有人已经娶了妃子,却还妄想着三妻四妾,好不害臊。”
“啊?”豫湘王满脑袋都是问号,自己什么时候想着三妻四妾了?再说寻常男子都可以三妻四妾,他贵为王爷,就算娶个几十号女子,别人又能说什么,又怎么害臊了?
这许多问题堵在喉间,难以一句话表达出来,芜幽却以为自己说中了他的痛脚,沾沾自喜地道:“怎么样,没话说了吧?”
豫湘王转头看她,目光里满是奇怪的神色,好像在看一个稀奇的物种,接着他露出戏谑的神情,似笑非笑地道:“你就这么想嫁给我,连我有没有正妃都打听好了?”
芜幽急得跳脚,从地上站起来,呸了一声,道:“要不是那个什么卫阶的,跑到少陉城去弄什么选妃,还偏偏选中了我,谁还知道你豫湘王是哪位?我想嫁给你了?下辈子吧!”她犹不泄气,又恶狠狠地补了一句:“下辈子也不可能!”
“卫阶到少陉城选妃?我怎么不知道?”这个信息将豫湘王砸晕头了,他一脸迷茫,正思索其中关节,忽然眼前一暗——芜幽又将他眼睛蒙了起来。
“你就给我好好待着吧,我看你就是个贱皮子,不能给你好脸色,否则你就蹬鼻子上脸!”他听到芜幽在耳边叫唤。
“哎!等等···”接着一团棉布塞到嘴里,淹没了他的声音。
芜幽用力一推,他又滚到了床底下。“造孽啊!”他在心中叹息:“早知道就不调戏她了。美色误人,古人诚不欺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