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坤兄与小爱爱经常会来探望我,他再也没有提及跳断念井之事,大多只是静静陪我待在一起。
还有判官,我起初不太想与他说话,虽然我知道不怪他。后来灵坤兄也时常劝诫我,判官其实也替我上仙界求了许多情,否则我的惩罚绝不止如此。
后来我也就放下了心中芥蒂,判官有时遇到什么难题,我还会与他出个主意,我、灵坤兄、判官,在这漫漫长夜里成为知己,时间久了,还会相互打趣。
至于涣之,自我被关进寂邸起,再也没有见过他,鬼阎君对寂邸下了禁制,我一步也出不去,只能听灵坤兄说起他的近况。听说他溺水而亡来到黄泉后也曾打听过我的消息,但鬼阎君为了避免祸端,严令要求,故而并未有人向他透露过我的半分消息。
很快地,他又化成了忘忧河中等待重生的灵。
听说判官将他的新邸修缮好了,折腾这么久总算是弄出了点儿成果,不过听灵坤兄说起似乎……,对于新判官府他只有四字,“一言难尽”。
让小爱爱来评价?它没有评价,它只有放肆的嘲笑,这样看来,新判官府还真是让我有些好奇。
一成不变总是会让人麻木,不光是时间,还有鞭刑,我所受的鞭刑,开天辟地以来,我说第二,绝对没人敢认第一。
十年之期期满,受完这最后十鞭,我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鬼阎君下了寂邸的禁制,我与绿头照常斗嘴几句,离开了这里。这些年,黄泉并没什么变化,照常荒芜。
灵坤兄与小爱爱出现在我面前,我们会心一笑,然后我迫不及待的要去看看判官府。额,这判官府,算了,不想做任何评价,还是走吧。
正准备与他们离开,从判官府里出来两个身影,判官从府里急寥寥地跑了出来,正追着一个面色冷冽的女子。
我呢喃道:“这个女子是谁,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骁:“她是这黄泉记录生薄的,平时都在地君府第三层,你没见过也正常,听说最近生薄出现什么问题,判官时常与她争执,看样子应该又谈崩了。”
噢,对,以前判官是说过在黄泉有专人记录生薄,原来就是她啊,长得还真是精致,只是似乎不太好相处的样子,对着判官也是毫不留情啊,冷冷淡淡的。
骁:“说起来她与我们也颇有渊源,她就是熍峰顶的开山祖师朱霜泠前辈。”
“好像有点儿印象,凌律阁里的那幅图主图画的就是她吧。”
骁:“没错。”
“可是我记得不是说她升仙了吗,为何会在这里?”
灵坤兄耸耸肩道:“不得而知。”
“诶,不对啊,灵坤兄,你不是都忘了吗,我看你还挺清楚的嘛。”
他笑着说:“以前的事不是你告诉我的吗。”
“我怎么不记得说过这些。”
骁:“你说过的,对了,你要不要看看之前种下的彼岸花?”
“也好。”
骁:“这些年我可没少照顾它们啊,你该如何谢我。”
“我该谢你的还少吗,索性都欠着吧,你也不会跟我计较的吧。”
我们来到造梦莳境前,曾经种下的彼岸花冒出了小尖,满满一大片小绿芽。我满意点头道:“看来花开指日可待。”
骁:“是啊,三千年,现在还不到十分之一。”
我想了想,说起时间,忽然想起了什么。
“灵坤兄,你来这里也一百多年了。”
骁:“是啊,怎么了?”
“你做了这么久灵将,早已到了期限,为什么不转生?”
骁:“我觉得现在这样很是自在,挺好的,转生之事以后再说吧,等我什么时候厌烦了这样的日子,我自会转生,反正选择权也在我手。”
“嗯,有想法,我支持你,要遂自己的心意呀。”
我当然是有私心的,在这里有他这个朋友我很是欢喜,如果他走了,我还真挺寂寞的。不过我又不希望他被束缚于此,毕竟这里的生活……长此以往,还是……
没待多久,灵坤兄有要事要忙,剩下我和小爱爱坐在这里出神。
平时在黄泉无所事事,我带着小爱爱这里逛逛,那里走走,要不就是照料这些娇贵的彼岸花芽。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时光逝去,犹如流沙。
不知不觉间似乎过去了好久好久,真的好久了。从阮时柒这一世算起,至今涣之已经轮回九世。
他每次生而为人,我都会在大义堂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但大多只看到成年,之后我便看得少了,看着他娶妻生子,幸福美满,既欣喜又心酸。
阮时柒的教训教我懂得人与鬼是不该有牵扯的,也许那是害了他,不过如今我也不可能与他有什么牵扯,他也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
每一世的他都有些许不同,或明媚活泼、或温柔谦和、或待人彬彬有礼、或处事圆滑……但在我看来,其中与最初的涣之最为相似的是第二世,看着那时的他,才真正让我感受到,这才是涣之。
第二世是最特殊的一世,也是让我最为意想不到的一世,在某日清晨起床,他竟鬼使神差地收拾起包袱远游,更为意外地是冥冥之中他居然去到了无尘洞。他在洞旁那座已经破烂的小屋住了几日,不知从哪里翻出了几幅画像,拿着画像过上了云游四海的生活,一生未娶。
老死之后,我与他在黄泉相见,一眼万年,他说了一句:“我找到你了”。那七日,是我这些年中最开心的七日,也是最忧伤的七日,只因为他最像他,可我始终没有勇气说出,“留下来”三个字。
也是那七日,我起了贪欲,我想要的不止是七日,我也更加肯定了自己的信念。
后来的每一世,我再未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说起来唯一的交集,便是在这黄泉里,他每次经过黄泉,都会被我缠的死死的,从刚开始有所感触,一直到我对他而言仅陌生人而已。
他有一次说我是个疯子,但他不知道我这个疯子为了等他等的有多苦。
离他上次投入断念井也已经过去了许多时日,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机会。
“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我坐在寂邸房顶感慨。
耳边传来一个声音:“鬼市开了,你要不要去看看?”
“灵坤兄,你来啦,鬼市重开,已经三千年了,可是他现在还在忘忧河里,鬼市也没什么好看的。”
骁:“你啊,说不定有什么新鲜玩意儿,真不去凑个热闹?”
“不去了,你带小爱爱去看看吧,它应该喜欢,不过要注意低调哦。”
骁:“那好吧,鬼上吩咐我去那里办事,我处理完再来找你。”
“办事?鬼市?不会又是倒卖判官的灵宠吧?”
骁:“你说对了一半。”
“喔?”
骁:“自上次鬼市换了判官的爱宠,判官整日对着鬼上闹脾气,更扬言要罢工,鬼上好说歹说答应判官下次鬼市将他的爱宠换回来。这不,这次鬼市一开,判官连上仙界汇报事务也推迟了,就守在黄泉,所以鬼上派我协助。”
哈哈,果然是判官,他定是将鬼上扰得受不了,鬼上才不得已为之。
灵坤兄离开后,我仍坐在这里一动不动地伤春悲秋。过了好几日,砥棘岭变得嘈杂起来。我好奇凑上去,一个长相灵秀,螓首蛾眉,看着就机灵劲儿十足的女子正在与一干灵将争执。
女子:“我来到这里是个意外,你们再等我几日,慕瑾帛一定会来救我的。”
灵将:“七日之期已到,不管你有什么理由,必须跟我们去断念井。”
原来又是一个不愿意跳断念井的。
女子:“哥哥,这样吧,如果我能猜中你们心中所想,你们就再等几日带我去断念井好不好。”
灵将:“不可以。”
女子无从突破,干脆坐在地上耍赖打滚,还一边嚷嚷:“慕瑾帛,大笨蛋,你怎么还不来救我,你再不来,就要失去我了,慕瑾帛!”
这可怜的小模样哟,有趣,我兴致一上来,上前去,对着打滚的她道:“你说你能猜人所想,如果你能猜中我想的,我便帮你。”
女子听见我的声音,立即坐起来,一双晶莹的眼睛望着我,头发上插了许多精巧的小玩意儿,却因为一阵的打滚,散落下来。
她看着我说出:“你在等一个人,那个人却忘记了一切,他叫姜、涣、之。”
我心头一愣,她怎么知道。
女子:“我说的没错吧。”
“一分不差,还愣着干嘛,起来啊。”
她笑着迅速起身,我拉着她飞速离开这里,留下灵将气愤的吼声,“筱,你给我站住!”
他们立即追上来,开玩笑,我在这里几千年,就算是个傻子也对地形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们来的时间恐怕还没我久,我真的想躲,他们怎么可能追得上。
呸,什么傻子,我不是傻子,呸呸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