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惊慌地对着我指指点点,主婚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往角落爬去,在场人除涣之外眼睛都睁大到了极致。
不知为何今日能现身在此,既然已经闯下大祸,便错到底吧。
我看着涣之,我知他现在也能看到我,相隔百年之后再见竟是此番境地,看到他,难过之感溢上心头。
涣之愣了许久,向我走来,他身边的人纷纷拉住他不让上前,但他仍固执的走来,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有一瞬间我觉得他看起来很是悲伤。
阮时柒:“我没有见过你,可为什么看到你感觉很熟悉。甚至,很难过。”
“因为你就是姜涣之,而我叫夏沐。”
阮时柒:“你……你是小花猫?”
“我是那只小花猫,可也不是。”
阮时柒:“到底什么意思,我怎么可能是你口中的姜涣之。”
“我说过,你忘了。”
阮时柒:“我……”
“妖女,不要蛊惑我的儿子,我的儿子怎么可能认识你这女鬼。时柒,过来,今日是你大喜之日,千万别上这个妖女的当。来人啊,把她给我抓起来。”阮父气急败坏吼道。
阮时柒:“父亲,我觉得她是对我很重要的人,你不要一口一个妖女地叫她。”
阮父:“我看你是疯了,你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吗,你已经被那个妖女迷惑了。”
说完随手拿起手边的烛台向我砸来,府中小厮、宾客也纷纷效仿,但凡能拿到的东西皆是一股脑向我扔来。
涣之冲上来挡在我身前,东西都砸到了他的身上。其实对于我来说,这些东西根本不能伤及我半分,但他却孤身挡在前方,哪怕他都忘了,此刻我竟觉得都是值得的。
一个茶杯飞来,径直砸到他的脑袋,他的额头瞬间渗出血迹,一道醒目的细长伤口赫然出现在他额间。
阮父着急大喊:“时柒,你没事儿吧?还不快过来。”
涣之却没有理会他,转过身来问我,“我真的是姜涣之吗?你确定没有认错?”
我怎么会认错,你等了我很久,我也等了你很久。
可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忽然感受到一丝瘆人的气息,不禁回头探看,果然不出意料,判官带着大批灵将出现在我面前。
他一改往常嬉笑和善的模样,甚是威严,见了他这样,我也不免心中一惊。
判官严肃地说:“不仅私逃,竟还敢现身于人前,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吗,现在跟我回去认罪还来得及。”
“我不回去,我再也不要回去,好不容易我才有了这个机会,我不走。”
判官听完气不打一处来,许久没说出一句话。
灵坤兄从一堆灵将中走出来,对着我好言相劝:“你这是扰乱三界,若你当真逆天而为,后果可想而知,还是跟我们回去,否则谁也帮不了你。”
“判官大人、灵坤兄,谢谢你们,我坚持到今天,不过心里的牵绊遗憾难平,如今我与他再相见,我不愿再次错过,等我心愿达成,哪怕从此消失于世间我也甘愿。”
判官:“你……疯了,早知现在,当初就不该帮你。”
骁:“你想好了吗?”
“我很确定。”
骁:“好,我帮你。”
灵坤兄这句话让我愣神,他现在看起来冷静坚定,像极了他掌管魔族的时候,仿佛对于从前的事,他从未忘记过。
我还未反应过来,灵坤兄已经以一人之力与灵将判官缠斗起来,阻碍得他们脱不开身。
我回过身看到呆滞住的涣之,问他:“你愿意跟我走吗?”
涣之低头犹豫不决,“我……我……我不知道……”
原本我伸在半空的手现在却显得多余,失落定是有的,可他现在忘记了一切,要他为了一个鬼而抛弃一切,他不愿,也情有可原。
我们相对而立,片刻后,伴随判官气急败坏的一声,“胡闹!”,我已经被几个灵将牢牢挟持住。
灵坤兄受伤不轻,判官来到我面前道:“今天就是抓也一定要抓你回去,鬼市即将关闭,再不走,你就没有机会了,这事闹到天界,你必定散灵无疑。”
“不可能,鬼市三月,算算日子现在也不过只是过半。”
判官:“你想什么呢,我看你真的疯了,你难道不知道只修筑新邸也已经两月有余了吗,今日乃是鬼市最后一日,你再闹,鬼市也即将关闭了。”
我竟连时间也不知了,最后一日,也就是说,之后再没有机会。
我想挣脱开,可是相当于以卵击石,现身之后,越发感觉无力,面对众多灵将,我竟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情不问因果,缘注定生死,从别后,再难见,此生永诀意已枯。”我看着他感慨道。
我被带着离开,看着涣之的身影,最后忍不住大喊道:“涣之”
此刻他似乎颇为振动悲恸,阮府慢慢消失在我面前。
心中悲苦之余,没多久,我看到了涣之的身影,他追出来了,他真的追出来了。
我更加用力挣脱,涣之跟着奔跑,一身大红喜服的他,从阮府跑了出来。
跑了许久,从闹市到桃林,再到鬼市入口湖泊前,天色渐黑,他已经筋疲力尽,我眼睁睁看着,恳求判官,一声又一声地唤着他,就似有千万把刀子插入心中。
他们抓着我直接跳入湖泊,眼前再也看不见涣之,进入湖泊后,眼前出现的不是鬼市,而是黄泉造梦莳境前。
判官长吁一口气:“还好在最后一刻回来了,现在鬼市已关,你要怪我就怪吧,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我瘫坐在造梦莳境前,悲痛欲绝,后来索性趴在黄沙上,谁也不想理,之后任凭灵将驾着我来到地君府。
鬼上坐在上头,我仍然趴在地上,要责罚便责罚吧。
鬼阎君:“你看看你这个样子,还不如死了算了。”
我看不见他的面容,可是听语气是气急了的,我本不想说话,想了想,强撑气力有气无力地说道:“我本来就已经死了。”
鬼阎君:“你闯下了滔天大祸。”
“我知道,请您责罚。”
鬼阎君:“责罚?真要算起来,你罚的起吗,你倒说说看,害死人命,我该如何责罚?”
我奄奄说道:“害死人命,什么人命?”
鬼阎君:“阮时柒死了。”
什么!
我立即起身,说道:“怎么回事?这不可能。”
鬼阎君:“不可能?呵,我何必骗你。就在刚刚,鬼市入口前,他跟着你毫不犹豫跳了进去,可是鬼市已经关闭,他确实是死了,如今已经魂身离体。”
听后我忽然间泪如泉涌,他死了,我等了他一百年,他转世的第一世又因我而死。
鬼阎君:“若不是你现身于他的大婚之日,他怎么会英年早逝,他这一生本该幸福圆满,直到老死,可现在新婚之喜却成了白事,你可有想过你的坚持是否是正确的。”
我说不出什么,心如刀割。
接着他感叹:“有的人,前世的某种感情太过强烈,后世若再度相遇,是有一定程度上的感觉,情绪甚至会受到左右。但随着轮回次数越多,这种感觉就会越来越淡。慢慢地,两人相见不会泛起任何水花,直至成为陌路人。所以,哪有什么一见钟情,不过都是前世的缘分罢了,时过境迁,同样的人,是否还会再度相爱,又是另说。”
“我可以见他吗?”
鬼阎君:“不可以,你这事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你在人世现身之事处理起来必得花费些心思,仙界也已经知道,阮时柒更因你而死,犯下这等滔天大祸,不受些严刑,如何给上头一个交待。真要追究起来,可不是那么好过的,从今日起你每日去领二十鞭鞭刑,十年为期,到时后方可免去。”
鬼阎君又补充说道:“今后你只能在砥棘岭内,新修的府邸已差不多,你就呆在那里吧,我会派人前去行罚,不得指令,不能离开。”
“是”
到头来我花了心思参与修建的府邸还是用到了我自己身上,也算派上用场了。
我离开地君府,灵坤兄候在外面。连累了他,并非我愿,我心怀抱歉,“灵坤兄,对不起,连累你了,你不该帮我,我欠你的太多了。”
他沉着地回答:“既是朋友,何必多言,鬼上与你说了什么?”
我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包括涣之因我而死,还有对我的禁令,他听完后先是沉默,然后突然拉着我离开。
“你要带我去哪里,我还要去领罚。”
灵坤兄面色凝重,一言不发拉着我径直飘走,直到来到了断念井前。
我对着他紧张说道:“你要做什么,你这是干什么,放手。”
来到断念井前,我挣脱开,趴在断念井边上,他指着那片虚境,冷厉对我道:“跳下去,其它的不用你管,只管等待转世即可。”
“灵坤兄,如果要跳,我早就跳了,又怎么会到现在。”
骁:“你看看现在,你等了这么久,换来的是什么结果,何必!你难道还要如之前一般,一直等?一年、十年、一百年、一千年?”
他咬牙一字一字地严厉说出,他第一次对我如此冷酷严厉,我也不太明白那是什么心思,生气?恐怕是真的气我吧。
他情绪越发激动,几乎是吼出来的,“跳啊,还在犹豫什么,我从没见过比你还要傻的人,你以为你这是什么伟大的行径吗,其实根本没有人在乎,到头来只是感动了自己,他呢,他根本不知道,在别人看来,这就是愚蠢至极。”
我看着他,悲痛大喊:“他以前等了我半辈子,如今更是因我而死,你叫我如何能放下!”
于是我俩再没说话,在这断念井前静默,对于我刚才的失控,我对他道歉,其实他也是为我着想的,“对不起”
骁:“你……我刚才激动了,对不起。”
之后我便去了砥棘岭,从此常住于新邸。
说是常住,其实也是被囚禁于此,对于这座新邸,我取了一个名字,叫做“寂邸”。
后来判官与鬼阎君也同意了这个名字。于是砥棘岭有了第四座邸,“寂邸”,不过通常只我一鬼,日日受着刑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