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多年后,傅元总是会回忆起那晚,月色皎洁,白衣少年,明眸皓齿,颜如舜华,就只是那么远远地看着他,便也知足。那时,他还只是自己所识的妙手空空,那时,自己还是养在深闺中懵懂无知的傅元。人啊永远是不知道知足的动物,流光易逝,当他们历经千山万水,到头来却还是会感叹一句,多想回到最初的模样。时光,绿了芭蕉,也红了眼眶。
清晨傅元被外间嬷嬷和小丫鬟们的动静吵醒,本想再睡个回笼觉,但是转念一想,嬷嬷向来不会这么大惊小怪,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这等好事自己是定要去掺合一下的。傅元起身打开门,便见到嬷嬷和小丫鬟们围了一团,连忙上前,边走边说道:“怎么了怎么了,让我瞧瞧。”
嬷嬷一听是傅元,一边赶小丫鬟们散开一边嗔怪我“哎哟我的小祖宗,怎么不穿件外衣就出来了呢,等会又要受风寒了。”嬷嬷边说边把傅元拉回房间,傅元也凭嬷嬷摆布,任她给自己套了一层又一层,方才想起刚刚还什么都没看到呢,一问才知今早院子里飞来了一只鸽子,待在小院里就不走了,丫鬟们给检查了,并无受伤。
这鸽子呢非比寻常,傅元心想一只鸽子有什么非比寻常的。待穿戴完毕,便来到院子里会会这只非比寻常的鸽子,一看才知,这鸽子真的是非常特别的胖,它的体型有寻常两个鸽子大,真真是非比寻常,傅元与嬷嬷说,“这家伙留着也没用,一会给煮了,晚上小院可以来个鸽子宴。”
这鸽子似乎听懂了一般,扑棱一下子飞到傅元肩头,因着距离近,傅元便看到了它脚上的纸条,上前解开丝带抽出纸条,这鸽子便飞到一边去,刚刚它似乎是来表现一下自己还是有用的?真是有趣。傅元展开纸条,上书:“想到心愿飞鸽传书。”哎呀,傅元一拍脑袋,终于想起来为什么昨晚总觉得哪里怪怪的,那妙手空空虽许了自己心愿,但他神出鬼没,若他日自己想到心愿,找不到他自然也是无法兑现的。如今有了这鸽子,他倒也是很守信用。看来这鸽子得好好养着,晚上自然吃不了鸽子宴了。
傅元嘱咐小丫鬟们好生照顾着这鸽子,她们倒是满心欢喜,大概这鸽子,胖胖的讨人喜欢吧。
过了几日醉生梦死的生活,有一天小红欢天喜地的跑来告诉傅元,小灰终于吃玉米了。小灰就是那只胖鸽子,小红是嬷嬷安排照顾胖鸽子的小丫鬟。小红边说边就要作势拉傅元去看看。傅元拗不过她,便跟着她走了出去。小灰此刻气宇轩昂地站在亭里的木桌上,傅元走上前一看就乐了,哪是玉米啊,是玉米烙饼,于是走到桌子旁坐下,饶有兴趣的拿着烙饼喂它吃。小红在一旁一副满足的笑脸“这几日,小麦豌豆黄豆绿豆油菜籽都喂遍了,小灰都不吃,今天早晨做了玉米烙饼,我心想试试,没想到它竟吃得很香。”
傅元看小红笑得这么开心,心情莫名好起来“怪不得它这么胖呢,小红明天给它做韭菜烙饼吃。”小红在一旁咯咯得笑。
傅元随手扯了片叶子逗小灰,戳戳它的爪子,它被逗恼了,狠狠啄了叶子一口。亭外嬷嬷带着小丫鬟们捡花瓣,说是要给傅元做个花瓣枕头,花丛中传来阵阵嬉笑声,一片惬意好春光。
傅元心想若不是傅瀚答应了一到成年便带自己回四面山,(对就是开头只出场一次的傅瀚兄长)这样百般无赖的日子定要使自己崩溃。大概离去的日子将近,才会觉得此刻分外怡人。
院外阿司蹿头蹿脑的,阿嬷眼尖,出去与阿司交谈了一番,傅元远远瞧着阿嬷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觉事情不对劲,按规矩阿司不能来后院的,这么着急肯定是有要紧的事情。果不其然阿嬷慌慌张张跑来,“姑娘,出大事了!大少爷想趁着老爷不在把你嫁出去。”
“荒唐!爹不在家,他如何能做主”。傅元听了大吃一惊。“把阿司叫来。”
阿嬷招了招手,阿司跑来,气喘吁吁直奔主题“今个夏管家叫外院的人开始置办一些成亲用的东西,我觉得奇怪就打听了一下,夏管家说他大早就被二夫人叫去,说是小姐您要成亲,还说这是老爷临走前定下的,就在明天,您说这老爷走前吩咐了宅子上下都听二夫人的,我们也不敢言语,阿司想着小姐平时对我们不薄,便来报个信。”
傅元听了了这番话感觉真真是天旋地转,阿司接着又说道“还有一事,小姐这院子里的人怕是出不了这院子了,二夫人借着府里之前闹贼的由头,调了许多护院,全是生面孔。”阿嬷见傅元呆坐在一旁,让阿司先回了。
傅元只觉昏昏沉沉,心中纷乱如麻:
如今爹爹不在,这府里全是二姨娘说了算,她若说这婚事是傅东明临走之前定下的,谁也不敢反驳。如若这几天把自己嫁了出去,待爹爹回来,纵使爹爹不愿,生米已成熟饭,再无回头之路。刚刚一片混乱,竟忘记问阿司自己要嫁予谁了。如今只有逃,可如何逃,就算现在通知傅瀚,从四面山到京城,最快也要八日,明天便要成婚,来不及来不及。
傅元心中急躁,院子里的小丫鬟们已被阿嬷撤走。傅元四下张望,倒是看到了那只仍旧吃着烙饼的鸽子,差点惊声尖叫,天无绝人之路。忙叫阿嬷拿了笔墨,写了条子,“带我出府,越快越好。”随即把鸽子抱来,那鸽子似乎是对烙饼念念不舍,傅元摸了摸它,把最后几片烙饼全喂了,放它飞走。心中暗暗祈祷,只希望那妙手空空是个守信之人。
这一夜没能等来妙手空空,却是不出所料等来了二姨娘。她屏退了所有人,坐在灯下,傅元看着她晦暗的脸,不用想都能知道她想说什么。她来回打量了一番:“元儿,如此看你,竟是与那陈家二公子郎才女貌,甚是般配。”
傅元冷哼一声,不愿回答。二姨娘也不恼,喝了口茶,慢条斯理说道:“你是傅家大小姐,算着年龄也是到了出阁的年纪,我与你大哥一直为此奔波,这陈家二公子与你大哥相交甚密,你大哥也一直对他赞不绝口。你嫁过去定然会幸福美满。”
“哪个陈家?”
“陈家你都不知道吗?也是,你不问世事,在这院子里过着桃源生活。”她话锋一转“这在京城说起陈家,便只有当朝将军陈越。你要嫁的是陈越二公子陈亦关。”
“这桩婚事父亲知道吗?”
她笑了笑,起身出了门“此番你父亲出门,已明说家里一应事件交予我决定。你且安心待嫁,你院子里的人全部撤回外院,我会拨一些精明的丫鬟给你。”
傅元听完虽假装镇定,但心里早就翻江倒海,待二姨娘出门,便忍不住发火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撤走我的人,变着花样监视我,趁父亲不在就想把我嫁出去,想让我当权力的牺牲品,我绝不能坐以待毙,想来要么这胖鸽子中途贪玩,没有找到妙手空空,要么这妙手空空失信于我,无论哪一种我都不能再把希望寄托于他的身上。给傅瀚的信已由嬷嬷昨日偷偷发出,我纵是在出嫁前逃脱不了,到了陈家之后装病拖延一阵等到傅瀚来也是可行的。”
傅元挠了挠头,心中苦恼,在床边走来走去。不知不觉一夜过去,天边露出鱼肚白。此时更是懊悔不已自己当初在山上为何不学点功夫呢,要是像傅瀚那么厉害,又如何会被这几垛围墙困住。
“小姐您起身了吗?”外间传来丫鬟出云的声音,二姨娘把院子里的人全部支走,唯独剩下出云。想来也是,她本就是二姨娘的人。傅元明白此时自己已如笼中之鸟,只有到陈家再慢慢想办法了。傅元知会她进来。
出云领着一众丫鬟,捧着嫁衣首饰走进来。招呼着丫鬟们放下东西,她却把丫鬟们支走了。傅元不解地望着她。她凝视着傅元一会儿,突然跪了下来。傅元十分疑惑“你这是做什么?”
她似乎是鼓起勇气抬头说到“出云知道姑娘不愿出嫁,出云愿代替姑娘!”
傅元此刻听到这番话内心狂喜,从床上跳起来,但又很快按捺住恢复平静“你是二姨娘的人,叫我如何信你?”她恳切地看着傅元:“出云从来不是谁的人,出云属于自己。出云家境贫寒,幼弟体弱多病,此番若能嫁入陈家,定对姑娘感激不尽。”
傅元心知她的野心,在花园给她看过命盘,她的确主富贵命。况且自己养在深闺,除却府中人,外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若代自己嫁过去,陈家定不会发觉,就算二姨娘后知后觉,也不会拆穿,对于她来说,只要是傅家大小姐嫁过去,这桩政治联姻就算成功,至于谁是傅家大小姐,又有谁会在意。
傅元把出云扶起来,拍了拍她的手,“我肯定是愿意与你换的,只是这陈家二少,听说体弱多病,怕是。”傅元话还没说完,出云十分坚定:“姑娘,不管他日如何,都是出云的命,出云愿意一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