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似乎对于自己能提供的信息有限感到愧疚。李清流见也问不出什么,便只好作罢。
“那你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或者,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
”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识出你的身份,不过,既然你过了这么久还能认出我,想必我们之前应该有些渊源,但抱歉,不管是从声音身形还是其他方面,我皆无法从所识之人中找出与你相似之人,不如这样吧。我先找个大夫帮你看看,看能否助你恢复记忆或者去掉你身上的伤疤,好吗?”
“好,好……谢谢你。”
“不过,我总得有个称呼你的方式才好,我叫李清流,你既不记得自己原来叫什么名字,便自己想想取一个吧。”
“我……我不会。”
李清流笑,道:“随便想一个就好,你以后恢复记忆了,总归还是要叫回本来的名字的。”
“那……你能不能帮我取……。”
“自己的名字还是自己取比较好,想不到就慢慢想。”
那人听她拒绝的如此干脆,略有些失意,浅浅的“嗯”了一声又低下了头。见她如此失意,李清流一时间不知怎的随口道:“要不然你就叫无愁吧……。”
话落,她便有些后悔。但无愁没给她后悔的余地,立时应了声:“好。多谢恩人。”
“你直呼我名字即可。”
“不,这不太好。”
“那你也不能一直”恩人”“恩人”的叫我啊。”
“那,那我叫你清姐姐可以吗?”
清姐姐?
李清流一愣,脑中顿浮过往。
“舒君意,我比你大了两岁,而且按辈分,我是你师叔。你再直呼我名字,我便要找师姐告状,让她休了你这个徒弟。”
“师父根本不听你的。”
桀骜的少年薄瘦的脊背挺的笔直,一脸的傲气与不屑。粉衣的少女被他这句话气得直跺脚:“不叫师叔,叫姐姐总行吧?”
“姐姐?你整天只知道吃,哪里有姐姐的样子,而且,你武功这么弱,等你什么时候打赢了我,再让我叫你姐姐吧。”
“你……你敢说我弱?”
“这是事实。”
“你……你,你气死我。”
“我这样叫是不是不太好?”
无愁见她目中一片哀忧悲痛之色,忍不住问了一句,李清流回了神,敛了眼中的神色,道:“没事,想起了一个故人,你想这么叫,便这般叫吧。”
“是。”
午饭是李清流叫小二送到房里来的,无愁早上吃了她给的那两个肉包子后就被连洗带搓折腾了一上午,这会儿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眼下佳肴上桌,她却吃的小心翼翼,偶尔夹一筷子菜能嚼好久,李清流本想劝她不要客气尽管吃,却发现自己还没开口她便一幅受惊不小的样子,只好作罢。
“我待会儿去街上给你买个幕篱戴上,以免你的容貌惹人非议。你慢慢吃,我会告诉小二过半个时辰后再来收碗。”
“哦。”
这般吩咐完,李清流又饮了杯茶便离开了。
见她已离远,坐在桌边的无愁立时不再拘谨,一手持筷一手端菜狼吞虎咽风云残卷。
玉色伏羲棠。
幽雨初过,春色正起,一沐暖色入园林。庄严厚重的肃墙之内,却是一派精致自然的山水石林之景。从整个布局来看,园中设计疏密自然,细而不繁杂却不乱,婉延曲折的水上廊桥凌波而建,通于湖中亭阁之上,园内各处房屋建筑皆考究中透着几分古色古香的简朴清贵,楼阁轩榭依水靠林,朱红窗棱青石碧阶,曲水绕竹假山环伺,弓门楹联素匾雅亭,贵不失致,幽而不寂。
园中,穿梭着三三两两的青衣婢子风奴,时而不时相互调笑着,手中或托竹盘书本或执幽香绿植,偶尔碰到身着白衣或蓝衣的男人们也是自然大方的行了礼,再接着向前行着去了。
“这玉色伏羲棠果然与众不同,连个小婢子也这般落落大方。”
白衣男子望着眼刚从自己身边走过的两名婢女,木扇执手敲了敲掌心,赞了一句。
“大哥这是看中那小女子了?”
旁边的蓝衣男子一脸戏谑,白衣男子一扇子敲到他头上,道:“别瞎说,也别动歪脑筋,这玉色伏羲棠个个护短的不得了,哪怕就是个小婢子,也不是寻常人能瞎惦记的。”
蓝衣男子冷不防挨了一下,委屈的摸了摸脑袋,道:“我就是开个玩笑,我才不想惹那个鹤逍遥的麻烦……。”
话未完,一声清朗的声音突然从对面廊下传来:“许门主,好久不见啊。”
人随声至,淡蓝色的人影风一般的从廊下卷了出来,二话不说,上前便拉上了许昭宁的手,笑灿如花般的热情吓得许昭宁差点跳进身后的池塘里。
“许兄啊,三月不见,甚是想念。当初芒山论道过后你明明答应要来找我,却拖了这般时日,这要我三请四催才肯前来,莫不是不想见我?还是亦觉得我如他人口中那般不好相处,这才迟迟不肯到访?本来你若一月时来,这园中刚好下了一场大雪,红梅白梅香开如海,林中景致大好如梦,现在这三月不冷不热的节气,一无花草二无寒梅三无夏荷,可要我如何为你引见参观啊……。”
他话一出口便止不住,许昭宁和身后的许昭阳一时之间半句话也插不上,只听他念念叨叨说了这么多,忍不住打断道:“二棠主客气,在下因门中杂事耽搁了些时日,让棠主挂心了。今日前来乃是按规将牡丹花笺送与……。”
“许兄来来来,虽然这园中这时无甚好景致,不过我前几日新得了一幅《河山图》甚是宏伟,请许兄一起品鉴。”
“呃,不必了。”
不知道为何,许昭宁反应性的便想拒绝,正欲再提牡丹花会之事,便听鹤逍遥道:“这话是师兄前几日从一个收藏家手中得来,乃知名画仙江于墨的得意之作,画功深厚景宏之深又似飘渺无瀚之相,一勾一点皆如神来之笔,前日无镜派的大当家来了,我请他赏鉴……。”
他话说的快而急,激动时眼中的笑意如星点耀世,繁若华光,再加上他本就肤白貌朗,白衣白衫之上纹以蓝纹云相,他说到兴处忍不住挥手动身,那衫上的蓝纹便如同会活了般杳杳浮浮,婉若天空上真的白云蓝天印于他身般。传闻伏羲棠中人大多姿容过人气如自然,眼下这般近看了,才发觉这话端的是一点儿都不假。
秀雅而不柔,温朗而不弱,清姿而不艳,气华而不忧。
然其行其言却不使人自惭形秽,反而使人生出一股亲近之感。
“哦对了,光顾着说这些了。你们千里迢迢而来恐怕还没吃午饭吧,刚好我让人布了膳食,快一起用些,饭后我们再赏画论道。”
“不了,我们此次前来是因……。”
“今天我特意让人备了江南特有的小菜,你们北方肯定没有这些。”
他说着,一手一个拉起面前的兄弟二人便往园中去了,风风火火的模样与传言中潇洒率性的风鹤二棠主半点也不差。
远处,见他们走远些了,阁上木窗“吱呀”一声,一双素骨玉指伸了出来,窗外挂着几盆刚染春色的花草,绿绿点点初荧柔色,那婉若葱玉般的手执着把木勺洒了些水在花草之上,皓腕转倒之间,肤上肌理如雪上幽莲,散发着杳杳盈盈如三月春桃般的美好景象,那一指一甲似皆有晚霞灿色覆之而上,使人凭生一股欲追究思的渴望,欲追这腕属何人?欲究这可还是凡人一粟而非仙子之体?
屋内,一蓝衣男子秀姿雅容,修长白皙的手指持杯微啜,低眉垂首间尽是儒文清明之色。
“看来让二哥去对付这些人果然没错。”
窗边那抹霞色人影点了点头,抬手关了窗。
昆仑山,天雪阁。
“小师妹刚走不走,你今天便来了,我还托她给你带些好吃的,现在看来,你没这口福了。”
倒了杯茶给凌锡坤,慕佛子笑意吟吟,连得那一头白发也显出几分神彩飞扬。
“你这头发当真无可挽回了?”
放了那茶,凌锡坤问道。
慕佛子笑:“你还不死心?”
凌锡坤:“嗯。”
慕佛子又笑:“传闻燎山有灵芝,服之可益气固血复发生色……。”
未等他话落,凌锡坤便问:“燎山在哪?”
“我若知,早便要你去取了。这传言是我之前寻治阿流方法偶尔在本古籍里看到了,少说也是两百多年前的东西了,想必早没了燎山这地方,再说,白发黑发皆是头发,什么颜色有什么所谓的。你这次来,是古津豫帆中出了什么事吗?”
“无事,是三年一届的牡丹花会递了邀请函。”
“牡丹花会啊,那你有眼福了,我也想去看看那位绝代仙姿能与月霞韵数十年平列第一的武林美人。“
“那不妨一起,玉横尊的伤已稳定,又有折鱼照顾,你当无虑。”
“不行,他伤虽稳定,但时睡时醒尚难清醒,折鱼只会端个茶送个水,我不能走。话说这都第三次牡丹花会了,次次都是你去。你们门内就没有其他人想看看那位美人?”
凌锡坤饮了口茶,答道:“门内多事,掌门不可随意离开。其他人亦有要事,无法前去。”
“这么想来,你们门内够身份去的也就那几个人,正平是掌门,不能随意离开,姝姝又一向讨厌外出,再剩下那几个也都不合适,也只有你了。上次牡丹花会魔教虽然没明面上来捣乱,但暗地里做了不少手脚,你这次去需得小心才是。”
“嗯,我明白。”
“阿流已经下山,她这次想必会直接与魔教对上,我虽告诉她若需帮忙但可找你,但她未必会肯。”
“你放心,她若有祸,我必不会视而不见。”
慕佛子听他这话,笑着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道:“多谢。”
“你我之间,不必言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