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三清琴技绝高,不过片刻,便已连换三首曲风,或沉或平,或急而缓,其之内力也随曲风变而又变,梅止虽是笛声不停,但却并不占上风,醉梦华眼见他额上渐有薄汗渗出,脑中急转寻计而破这局面,他不善乐,对于这种以乐相对的场面毫无经验,而且现今他连耳朵都不能松开,更别说其他。
而就在这时,数支利箭突从林中射来,目标直指梅止而去。醉梦华见状,身影一动,数脚翻影,解了这危机,但随之而来的,是万千箭雨盖天而来。箭矢之密,竟如黑涛卷浪,连盖着半边天空也黑了下来。
“梅止!!”
此下已来不及再躲,梅止手指疾飞笛音跳扬,硬是逼着那琴音稍泄了半分。趁了这几瞬间,醉梦华从袖中捏了那两枚棉花团出来堵入耳中,随即双手急运,醉生梦死功双掌倾发,而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空寥舒缓的萧声,悠长而灵动,声透人心,就在这琴弱萧长之时,箭矢而至眼前,梅止按掌而起,将星河图运极,霎然,漫天箭锋顿住。
如被无形力量控制,似有时空停滞,箭,就这么停在了半空中。
梅止就站在那里,全身散发着淡淡的白色光芒,如同星河微耀,流转莹光,随即,他掌间翻覆,倒转箭芒,一力顿下,这万千箭雨即回归处,林中顿发惨呼哀嚎。霍九天双刀一扬,切去那些剑锋,暗念了句:最近遇到的都是硬角色。
化三清琴声仍在,却不复攻势,那萧声极为轻渺,或远或近,但时终萦绕不散,如同一张无形的织网,将他困入其中。一掌击桌,将琴竖起,拨琴再起,添势更造攻力,琴啸乐鸣,如天乐临凡铮叮入心,然,那萧声却是无变,依旧轻渺冉冉,蜿蜒迤逦中似带着些嘲讽与不屑。
萧声之声虽引得梅止微诧,但他也来不及多想,一脚踏入身旁另一枚阵眼中,足尖一拧,醉梦华便见眼见景致倏变,虽依旧是林林木木,却与刚才那片林大不一样,捞起地上的柏持灵,他跟着梅止快速的出了这片是非之地。
霍九天站在林子里,手中的两把刀轻轻碰了碰,发出“铛铛铛”的声响,他的身旁,躺着数百具魔兵尸体,许六安让他协助化三清毁了从那天魔盒里出来的所有东西,不管是人还是《苦真鬼诀》的谜面,本来以为柏原那个家伙终于要动手了,谁知道他还有点心机,居然借刀杀人,把梅止给弄了过来。
见来的人是梅止时,他担心过万一截不住他怎么办?但化三清信誓旦旦的表示绝无可能会让人从这里走出去,他也就信了,事实证明,信人不如信已。
现在该怎么收场?直接回去报告说什么都没拦住的话,恐怕许六安会活剐了他,而且下个月的解药他尚未拿到,娘身上的毒一天不解,他就一天难安此心。
既然如此,只能再想办法从别人身上做点文章,至少不能让这个月的任务都这么难看。
担心魔兵追赶,两人一路未停,飞一般的出了黄都城这是非之地,先寻了处安宁之地,将柏持灵的尸体葬了。
风吹林动,沙沙作响。新坟初起,泥翻草长。无论君王贱民,还是达官显贵,人生人死,最后皆不过一抔黄土而已。梅止洗了手上的泥尘,取了短笛立于坟前道:“柏公子,一曲《安灵歌》送你,梅某不善笛,还望不嫌弃。”
对于柏持灵,他之前并未见过,只是经常在柳红漱口中听到他的名字,柏家三兄弟中,柏持山与柏原最像,却少了些心机和贪婪。柏持风虽不贪不恶,在江湖中也破有贤名,他对于父亲与大哥,他总有些懦弱与无力。柏持灵与他二人又不同,他弱,论武功,他资质最差。论心机狠辣,他不及柏持山。论逆来顺受,他又不及柏持风。他弱而坚,善而不退,知黑白而得理也。
虽弱,却又不退。这种人在江湖中少而难存。
一曲毕,醉梦华也回来了,手里拖了根木头,梅止问他这是做什么,他答:“不忍见他死也无名。”
梅止摇头,道:“你立个碑在这儿,怕不是告诉全江湖人柏持灵死在这儿了?他与父兄决裂,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又已惨死。且若他尚有可信亲友,又怎会与师无月逃出魔教后不去投奔,闹得这种下场。“
醉梦华一听也对,泄气似的扔了那根木头,道:“唉,我就是见不得他这么好一个人就这么死的憋屈。柳红漱之前与他对立,还曾伤过他,差点要了他的命。虽是误会也解释清楚,但后来再见,他竟无半点介怀,竟还与柳红漱那家伙成了好友。这几年来,江湖多传他被废了武功已经死了,柳红漱也不再提他,但没想到他……。”
听他感怀,梅止只能说是造化弄人,道:“下次来把师姑娘的遗体一并带来合葬安下,想必他们也死能瞑目了。”
“也是。对了,刚才你说我们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是真的假的?”
梅止一听这话,轻呼了声:“我把这事儿给忘了。”
说着,他从袖中取了个药瓶出来,倒了两粒白色的药丹递给醉梦华一颗:“快把这个吃了。”
“这是什么?”
“解药。”
“你不是什么体温过高血心粉无法的挥……。”
“快吃,不然毒发你就死了。”
一听这话,醉梦华也不再啰嗦,二话不说捏着塞进嘴里咽了下去。梅止吃了剩下的那颗,道:“血心粉并不会因为温度高低而自行解除,我只是骗他放下警惕而已。”
醉梦华:“你早有解药,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害我提心吊胆了这么久?”
梅止:“血心粉的确是一种剧毒,这药并不是血心粉的解药,只能暂缓毒发十二个时辰,吃的越早,我们用来找解药的时间就越短。”
“哦,就是说如果我们昨天刚中毒就吃了,现在就只能两个时辰来找解药了?”
“没错就是这个意思。我尚不知何时能脱困,自然要留最充足的时间。”
醉梦华:“你该早告诉我。话说,后来那阵萧声是怎么回事?你的朋友?”
梅止:“我的确找了人支援,不过,是个拉二胡的。”
“二胡?可刚才明明是萧声??你这个朋友还真是多才多艺啊。”
梅止不语,据他所知,他那个朋友可不会吹萧,而且那阵萧声听起来更像……。
算了。
正午的阳光极其明媚,陆正平坐在屋前的荫凉处看着无愁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他已经多次请求帮忙,但无愁也多次拒绝了他,实在是因为他多次帮倒忙的经历让人头疼。烧个火差点烧到外面,要不是无愁眼尖,整个厨房差点都着了。择个菜连草一起择了进来,洗个盘子摔了两个,就连让他打个鸡蛋,他都把鸡蛋和皮一起打进了碗里。
无愁把他安顿到了这里,只求他坐在这里不要动,看着就好。
照着她的话,陆正平坐在这凳子上,一动也不动的看着。
“嗡嗡嗡”,一只苍蝇飞来,从左绕到了右从上绕到了下,最后,停在了他的脸上。
无愁端着汤出来时,就看到他脸上沾着只苍蝇一动不动的盘坐在地上,目光极其认真的盯着自己。
“喂?没事吧?”
“没事。”
他一开口,那只苍蝇吓了一跳,“嗡嗡嗡”的飞着逃远了。无愁不明白他在搞什么名堂,道:“去洗洗手吃饭了。”
陆正平点头,双手一撑起身去洗了手坐回了饭桌上。
“昨日大夫来时你还没有醒,一会吃过饭,我再去镇上请大夫来给你瞧瞧。你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陆正平喝了口汤,道:“还好。除了我暂时使不出内力。”
“内力?”
“嗯。一运内力就觉得胸口与丹田被堵住了,无法呼吸。”
无愁夹了些菜给他:“可惜清姐姐不在,她要是在,一定能治好你。”
“无愁姑娘的亲人吗?”
“不,不是亲人。她是我的恩人。”
“恩人?”
无愁笑笑,开始跟她讲自己是怎么遇见李清流的,又是怎么来到这儿的,过程中她一直以“清姐姐”称呼李清流,所以陆正平虽认识李清流,却并未联想到这所谓的“清姐姐”就是李清流。
“如此说来,这位清姑娘果真是江湖中难得之正道栋梁。”
“清姐姐不喜欢别人说她是正道。”
“为何?”
“我也不清楚,但有时候跟她在一起,旁边有人提到这两个字,她的眉头就皱得厉害。不说这个了,快吃饭。”
她一会儿去镇上除了请大夫还想买些布把那把琵琶包起来,她记得之前李清流一直都是拿布裹着的,可不能待她回来时这上面已落满了灰尘。
“你身上的衣服都破了,一会儿我帮你量下尺寸,顺便买身成衣给你。”
“不,不必。我这样就好。”
“哪里好。你看你整个胸口都要露出来了。”
话一落,无愁突觉这话有点不妥,张了张嘴想解释,但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对,只好又将话咽了下去。陆正平的一张脸随着她那句话落,直红到了整个脖子根,“咚”的一声放了碗,低头一只手抓了抓胸口的衣衫,发现确实破的抓也挡不起来,低头错了错身,再不敢正身对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