灯会已近尾声,大街上人也少了大半,两位少年一人骑着一匹红棕色的小马驹在大道上缓缓而过。
“公子,今日西市又有一个商贩被拔了舌头,据商贩妻子描述,他只是与平时一样去街边摆摊,回家的时候在巷子里遭遇贼人袭击,晕了过去,再醒来舌头便已经被人拔了,就放在他自己的手心里……”唐易瞧着缰绳缓缓跟在唐枫身旁,压低声音汇报道。
“继续加派人手,在东南西北四个市集各安插五个眼线,留意是否有陌生面孔。”唐枫吩咐道。
“是,公子。另外老堂主来信说,五柳镇的事情有些棘手,所以延期至下个月才能回总堂。”唐易继续说道。
连续三个月,云州城已经有七个人受害,行凶者应该是同一个人,但是那七个人都是先被打晕后才被拔去舌头,所以尚未有行凶者的外貌线索,而被拔去舌头的七个人也没有共同点,摊贩,富商,丫鬟,裁缝,相士,酒馆小厮,路过的旅人。这些人没有仇家,最近也没有与人发生纠纷,却无故被人所害,且身上的钱财并未丢失,甚是蹊跷。唯一的相似之处,就是他们在晕过去之前,都听到过一阵铃铛声。
“公子,今日和江二姑娘的心结可是解开了?”唐易突然话锋一转打趣道。
唐家一共有三个公子,其中唐枫年纪最小,与两位哥哥并不亲近。唐易从八岁开始便一直跟着唐枫,二人虽是主仆,心中却也已经视对方为手足兄弟,每次看到唐枫不苟言笑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打趣几句。
果然唐枫听到他这句发问后,牵着缰绳的手明显顿了顿,想起江温闲,嘴角不经意间微微上扬,怕唐易瞧见又迅速压了下去,轻描淡写地回道,“嗯。”
唐易朗声笑了两声,继续打趣道,“我跟在公子身边多年,还从未见过公子提到哪位姑娘的时候能如此开心。”
唐枫清声咳了咳,又瞥了一眼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唐易,过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她比以前开朗了许多,我记得小时候,除了我和林夙,只要是其他人靠近她,她就会跑开躲起来。就算是找我一起玩的时候,也很少主动说话,我那时候总觉得她心事重重,可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能有多少心事?所以我对自己说,她只是天性寡淡,不爱笑罢了。那日见到她和她师弟在一起,才知道,原来她笑起来当真好看。”
唐易听出他话中有些许忧愁,有些不忍,唐枫这些年从未与其他姑娘来往,只有那年听说江家二姑娘回家了的时候,才跟唐老写信说要回云州城,唐老以为公子是在聚義堂吃不了苦,便回信狠狠斥责了一番并且不许他擅自回来,一直到今年半个月前,公子从堂主那里接到了分堂主的位置,才算是在聚義堂有了一席之地,这才理直气壮地回来了。
“他师弟是入了江家家谱的,不过是姐弟之间感情罢了,公子不必担心。”唐易不愧跟了他多年,一语便道破他心中的顾虑。
唐枫轻笑,二人对视一眼,继续催马前行。
忘忧阁外,青卿送江家姐弟上了马车,两个姑娘相约五日之后再聚。临别青卿嘱咐道,“妹妹路上切记注意安全,莫与生人说话,最近几个月,云州城不太平。”
江温闲答应下,车夫架着马车缓缓在街上行驶。
谁知中途马车轮子卡住了,二人只得下车步行,所幸下车的地方离江府不是太远,江温闲提着小白虎灯,一路上晃晃悠悠,倒也高兴得很。
眼看走过这条街再拐个弯便到家了,一个红衣女子闯入二人的视线。
只见那女子看似与江温闲一般大,面容皎皎,丹唇如血,长发绾在左右两侧,缠绕珍珠若干圈,眉心一抹金色花钿,一身红衣水袖,纤腰束起,手腕带着一对金色的铃铛。看着陌生,不似云州城百姓。
那女子直勾勾盯着江温闲手中的小白虎灯,直到二人经过身旁也毫不避讳。
江温闲记得青卿的嘱咐,所以尽管好奇,也并未停下脚步。
那女子却主动拦住了二人,她的目光依旧盯着那盏花灯,问道,“敢问姑娘,这灯从何而来?”
江清音下意识把她护在身后,说道,“今日花灯节,这是灯会上的彩头。”
那女子继续追问,“做灯的人,可是姓谢?”
江清音点点头。
红衣女子见他点头便兀自笑了,她的笑很冷,还有些凄凉,江温闲想上去与她说话,却被江清音护着,她示意他没关系,便上前几步,对她说道,“姑娘是否喜欢这灯,谢叔的铺子里还有其他的样式,明日天亮你可以去那里挑上一挑。”
红衣女子这才仔细打量了江温闲,这一看心下一跳,眼前的人与记忆中的人竟然有些神似,她侧过身看了看江温闲的耳垂,竟然也有一颗痣,虽然位置有些偏差,却也刚好是在左耳上。
“我叫阿芷,姑娘你,长得可真像我师父当年啊……”那红衣女子说道,神色有些落寞。
“我姓江,这位是舍弟。”江温闲说道。
阿芷又笑了一下,这次带着一丝温柔,说道,“江姑娘连声音都跟我师父相似呢。”
江温闲晃了晃手中的小白虎灯,说道,“你句句不离师父,想必你的师父一定很疼你吧。”
阿芷的笑突然像被什么东西撕扯到一般,只留了一半停在脸上,另一半被悲痛取代。
江温闲自是一目了然,料想自己说到了她心中的往事,也许是一些不开心的事情。她将灯举到阿芷眼前晃了晃说道,“这灯是朋友转赠于我,我自是不便再送人,阿芷姑娘若是喜欢,明日我去找谢叔,央他做一个更好看的给你。”
“你与那位谢叔可熟悉?”阿芷问道。
“谢叔刚来云州城那年我与他便相识,江家的灯烛也基本都是从他的双梦铺采购,算是说得上话的人。”江温闲道。
“双梦?”阿芷的眼神有些难以置信,她绕开了江家姐弟,自顾自地走开了,二人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在风中如一抹火焰,只隐约听到她痴痴自语道,“他居然还敢提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