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自然是不知道有这封信的存在。
“你等我，我去拿信给你。”谢子昂扶着墙勉强站起来，朝屋外走去，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中拿着一封信。那封信应该是有些年月了，信纸上不同位置泛着不同程度的旧黄。
阿芷接过那封信，与谢子昂对视了一眼，谢子昂点点头，于是她有些不安的展开了信纸，那纸上是多年前熟悉的字迹：
子昂亲启，见信如晤。曾答应与你离开梨园，回归山水过闲云野鹤的生活，如今我怕是要食言了。我终究放不下，不是放不下名利，也不是放不下这梨园双梦的头衔。我自幼被家中抛弃，原本早就应该横死街头，我从未期望过人生有什么转机。在我最茫然的时候，是梨园让我暗淡的一生开始有意义，离开了梨园，我于人间，便什么也不是，只有在梨园，在戏台上，在戏文里，我才觉得自己活得有意义。我这一生，从梨园开始，也必定在梨园结束。能遇到老班主，遇到你，还有阿芷，过了这些年平安喜乐的日子，上天着实待我不薄。可是有些事必须由我了断，答应我，这件事结束以后带着阿芷离开梨园，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把日子好好过下去。我不能去的地方，我没看过的风景，就劳烦你代我去看一看。能死在自己的信仰里，眠眠此生无憾。
“她……”阿芷不可置信地看着谢子昂。
“这是眠眠自己的选择。”谢子昂说道。
阿芷握着信，双眼通红，眼中早已泪光盈盈。
“你还是和小时候一样爱哭……”谢子昂说着，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阿芷原本只是忍耐着小声地哭着，那一瞬间谢子昂的感觉，便让她想起了那年的杜眠眠，她坐在床边一边看着她喝药一边满眼心疼地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师父……”阿芷再也忍不住了，她蹲在地上哭得很大声，像是要把多年来对杜眠眠的思念都倾泻出来。
一旁的江温闲看了一眼江清音，果然他正盯着阿芷和谢叔似乎在想什么似地出了神。
江温闲知道，他此时必定是想起了一言。
那天阿芷哭了很久，她把杜眠眠的信看了一遍又一遍，每看一遍便哭得更难过了一些。
“师父……师父她既然要你带我离开梨园，为什么又要教我练功，她曾说过，希望我是那个后来者……”阿芷啜泣着问谢子昂。
“她教你练功，是觉得你像她，出于私心她希望你能做她的后来者。她让我带你走，是她不希望你长了以后和她一样被困在这小小的梨园里。天大地大，你本该有你自己的一番天地。”谢子昂扶起蹲在地上的阿芷，继续说道，“不论你是留下还是离开，她都不会怪你的。”
听到这里，阿芷抬起还挂着泪珠的脸朝谢子昂点了点头。
“以后，不要再伤人了。眠眠知道你这么做，会难过的。”谢子昂嘱咐道。
“我知道了。”阿芷带着哭腔小声地回道。
谢子昂回头朝唐枫和唐易拱了拱手，说道，“二位，我谢某保证以后这丫头再也不会犯事了，可否请二位放她一马……”
唐易自然是听唐枫定夺，唐枫看了一眼阿芷，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说道，“杜姑娘好自为之。”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阿芷并不打算停留，她骑着唐枫送的小马驹在城门口和谢子昂告别。
“你准备去哪里？”谢子昂问道。
阿芷没有回答，而是俯身于他耳畔，轻轻说了一句，“你做的花灯真好看。”不等谢子昂回答，便扬鞭而起，小马驹很快就跑出了城门，带着阿芷消失在谢子昂的视线里。
谢子昂看着空荡荡的城门，愣了很久，然后笑了，这是杜眠眠死后这么多年，他头一回发自内心的笑容。
不远处站着四人一马，江清音望着谢叔孤零零的背影，问道，“你们猜她是会去这个江湖继续闯荡，还是回梨园当杜眠眠的后来者？”
“我猜……她会去江湖！”江温闲笃定道。
“她一定会回梨园。”唐枫淡淡地说道。
“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你不信？敢不敢和我打个赌？”唐枫狡黠一笑，问道。
“赌什么？”
“若是你赢了，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弄来，我若是赢了，你就答应陪我去金陵梨园听戏。”
“一言为定！”
一旁的唐易摇了摇头，看着自己公子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看来过不了多久，就可以跟着公子还有江二小姐去金陵玩了。
江温闲留意到清音依旧有些失神，便扯了扯他的袖子。
“想师父了？”江温闲问道。
“嗯。”江清音点点头。
见二人都面色感伤，唐枫便打听了一番关于他们师父的事情。
“聚義堂在江湖人脉颇广，你们若是能提供他的相貌特征，或许可以帮忙找找，虽然希望不大，但是总比你二人在原地守株待兔的好。”唐枫说道。
江家姐弟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
“今晚我便画好师父的画像，明日送至你府上。”江温闲说道。
唐枫摇了摇扇子，说道，“你若是再跟我这般客套，这个忙我可要考虑一下到底帮不帮了。”
江温闲瞪了一眼唐枫，说道，“你就不能让我当一回彬彬有礼的大家闺秀吗？”
“你在我心里，可从来不是什么大家闺秀。哪有大家闺秀会钻狗洞的……”唐枫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温闲一把捂住了嘴巴。
“狗洞？”江清音歪着头不解地看着二人。
“你还不知道吧，你师姐她……唔……”
好不容易江温闲放开了唐枫，他理了理衣服和头发，又扶了扶脸上的眼罩，问道，“明日你几时来我家？”
“大概过了正午吧，你明日有事？”江温闲道。
“没事，就是问问。”
唐易在一旁看得明明白白，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江二姑娘回云州城以后头回正式上门拜访，公子估计是要好好准备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