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芷跟着杜眠眠和谢子昂一起生活,就像一家三口一般,过了一段很幸福的日子。
白天阿芷跟着杜眠眠练习吊嗓子,到了晚上如果不用上台,杜眠眠还会带着阿芷出门去逛灯会,杜眠眠最喜欢各种好看的花灯,小时候她怕黑不敢睡,老班主就每晚挂一盏灯在她的房间。她曾说,把那些灯挂在房间里,远远看去,活灵活现,灯火温暖,就不怕了。
谢子昂总是说她比阿芷还像个孩子,“是吧?阿芷”他走在前头,突然回头问道。
阿芷抬头看着谢子昂,回答道,“那师伯你为什么还要偷偷做花灯给师父?”
杜眠眠闻言双眼一亮,拉着谢子昂兴奋道,“师兄!你给我做花灯了?”
谢子昂用手敲了敲阿芷的脑袋说道,“不是不让你说吗?”
“师父,师伯他打我!”阿芷一头扑进杜眠眠的怀里,委屈道。
杜眠眠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打哪了,师父摸摸,吹一吹就不痛了。”
谢子昂见怪不怪,一边买糖葫芦,一边嘀咕道,“每次挨揍都来这套……”
阿芷一手握着糖葫芦,一手牵着杜眠眠,时不时地朝谢子昂做个鬼脸。
阿芷本以为,她们三人可以一辈子这样生活下去,等以后师父老了不唱戏了,他们就去乡下找个大一点的院子,一辈子不分开。
可惜好景不长,阿芷不止一次看到一个姓白的公子哥来梨园找师父,却被师父一次一次地婉拒。
阿芷讨厌极了那个白二爷,但是师父说,人生在世,有太多不得已,就像此时此刻,她虽然不喜欢那位白二爷,但是还要为了梨园而接待对方。
师父说,这就是世俗。
“世俗是什么?”阿芷问道。
“世俗就是人,很多人很多人加在一起,就变成了世俗。”杜眠眠摸了摸她的脑袋,温柔的说道。
阿芷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再后来,白二爷愈发放肆,老班主不止一次为难地找师父说,“要不,你就去应付应付吧。”
谢子昂气愤地拉着师父便出门了,二人跑到院子里,阿芷害怕地跟在二人身后,师父甩开师伯的手,说道,“你要去哪?”
师伯低着头没说话。
“我们能逃到哪去?离开梨园,你我对于世人来说便什么都不是。”师父继续说道。
“不是就不是!我们走吧,带上阿芷,我们去乡野泛舟,去山间修竹,天地之大,我们三个总能找到容身之地。”师伯抓着师父的手臂说道。
“我从五岁开始没日没夜地练功,为的不是去乡下过着渔妇的生活!”师父甩来师伯的手说道。
师伯没说话,过了好久,才缓缓说道,“我知道,梨园才是你的归宿。”
二人僵持着,直到阿芷出现,她站在二人中间,牵着二人的手,担心地看着他们。
又过了几天,师伯和往常一样吃饭喝茶然后等着师父练功,突然觉得嗓子痒,便用力咳嗽了几下,这一咳便停不下来了,最后硬生生吐了一口血。
师伯中毒了。
那天师父让阿芷照看好师伯,她自己则去找了好几个大夫回来。最后师伯性命无恙,只是嗓子哑了,再也不能唱戏了。
晚上师父守在师伯床边,哭着说,“对不起,如果早点听你的话离开这里,你也不会有此遭遇。”
师伯张了张嘴,说不出话,只能一边帮她擦眼泪一边摇头。
那几天师父总是精神恍惚,有时候阿芷叫她好几声她才反应过来。阿芷还记得,师父出事的那天,她抱着阿芷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阿芷在花影下半睡半醒,朦胧间听到杜眠眠说,“阿芷,真希望以后我不在了,你能接替我在这梨园的位置……”
阿芷恍恍惚惚地答应了一声,便沉沉睡去。
后来听说,那次杜眠眠登台之前,服了大量毒药,救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她便去了。老班主扶着椅子坐下,嘴里嘟囔着,“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倔,怎么就想不开呢……”
阿芷从未见过老班主哭,平时他都是一副不苟言笑,严肃的样子,那是她头回看到老班主眼中有泪。
杜眠眠是他带大的,在他心里,怕是把她当做半个女儿了吧,不然那白二爷来了这么多趟,也不至于次次铩羽而归,多少次都是老班主挡着呢。
“师父,师兄还在院子里跪着呢。”一个梨园弟子在老班主耳旁说道。
“让他跪着!”老班主说道。
“可是,这已经跪了一整天了,师兄身体还没恢复,再跪下去怕是扛不住了,师姐在天之灵……”那弟子还在说着,老班主推开他,径直来到院子里。
只见谢子昂一身黑衣,跪在青石地上,紧握着双拳,微微有些发抖。
“你走吧,”老班主说道,“眠眠死了,我会对外说你已经随她而去了,杜家班从此再无梨园双梦。”
谢子昂说不了话,对着老班主磕了两个头,然后望着阿芷。
阿芷却摇了摇头,说道,“我要留下来。”
谢子昂楞了一下,随后又苦笑了一下,有泪从他眼角划过,那一刻谢子昂知道,阿芷会成为这个梨园的第二个杜眠眠。他没有勉强,他最后一次给阿芷买了糖葫芦,学着杜眠眠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却被阿芷避开了。
“她一个人在下面会不会孤单?”阿芷看着他,问道。
谢子昂不留痕迹地摸摸了包袱里杜眠眠的遗书,摇了摇头。
自此他离开了金陵,离开了梨园,去了一个叫云州城的地方,开了一间灯笼铺,叫双梦铺。他做的灯笼也越来越好看了,如果杜眠眠看到一定会夸他。
回忆到这里,谢子昂突然看着阿芷,说道,“你知道,她的遗书里写了什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