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识趣
第二日,香君果然到了平江。
泰来急忙去迎,凤来雪来便也到了,泰来与香君几月未见,竟不能单独说话。
泰来情意殷殷来扶香君下车,香君自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先就看见了立在一旁一身绛红的凤来,那本已搭上泰来的纤手一顿,便抽了回来,她顺势拿了一条锦帕,拭了拭额头,便无视了泰来伸出的手,自己下了车。
只见她上身玉色小衫,下着荷叶碧的罗裙,妆容清淡,袅袅婷婷站在那里,似一支白荷般清新淡雅。
泰来急急上前:“香君,是不是路赶急了,可累着了?”
香君目光流转,向他敛衽一礼:“劳君挂怀,香君不累。”
泰来觉得香君对自己比以前生分多礼了:“香君,你接到我的信了吗?为何总不见你的回信。”
香君欲言又止,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凤来的方向。
凤来干干脆脆地插话:“她既不累,这便随同我们一起去见师父,我爹爹等着见她呢。”
香君未料到如此之快便要拜见天山掌门,踌躇立在那里,没有说话。
泰来急忙安慰她:“你莫要害怕,师父不会为难你。”又凑近她耳旁悄声道:“你我之事,我已禀明师父,师父并未反对,此次见了你,许就能定下。”
香君听了,咬了咬唇,面色有些苍白。
泰来继续悄声鼓励她:“香儿今日甚美……”
他本就想在香君见师父之前,叮嘱她莫要浓妆艳服,今日一见她装束,便知香君从来是个聪明得体的,哪里用得着他多言。
雪来开始在一旁不耐烦地催:“快进去吧,你两个别磨蹭了。”
香君这才款款提了裙裾,随同进门。
众人到了堂前,香君行了叩拜礼,低着头:“小女子柳香君拜见苏掌门。”
苏玉峰听她初次见面称呼的是掌门,而非“伯父”,心道,这女子倒是知礼。苏玉峰便让她坐了,不动声色打量她,心中不免惊叹:难怪都说自古江南出美人,好一位纤细的江南美人,娇娇柔柔,清新中又透着些微的秾艳,嗯,只比我家小凤差一点点吧。
苏玉峰温和与柳香君问答叙话。
“柳姑娘祖籍何处?”
“妾祖籍便在嘉兴。”
“哦,家中高堂可在?”
“妾家自幼时遭难,家道败落,父母早亡,只余我兄妹二人。”
“哦,你兄长在何处?”
泰来、凤来等倒是初次知晓她还有一位兄长。
“妾兄长与妾自幼被天秤收留抚养,妾兄妹同为水堂弟子,妾留在天秤,兄长常年外派,已有两三年未见了。”
苏玉峰切入正题:“我听泰来说,你二人情投意合,既如此,姑娘的婚事是由你兄长做主吗?”
没想到师父直接问到了婚事,那就是同意了的意思,泰来听了不禁大喜。
香君踌躇回答:“天秤盟有既定之规,妾之婚事该由本盟堂主或……盟主做主,兄长与妾,皆不得自作主张。”
苏玉峰心想,要龙盟主点头,这料想也不难。
凤来忽然插话问道:“你与我师兄当真是两情相悦吗?”
堂中众人一静,不知她这话何意。
只见凤来凤眼如刀,逼得香君不敢抬眼相对。
她一双玉手绞扯着自己细细的飘带,终于颤声回应:“妾与泰来情同兄妹,并非男女之情。恐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众人不想她说出这话,都有些呆。凤来心中一哂,“那是误会么?”
泰来反应过来,就急了:“香君,你何出此言?明明你我约定……只等拜见了师父和父亲就定下婚期,你,你怎的忽然反悔了?”
凤来又忽然插话道:“我听人说,花堂主有意为其子花得功求娶柳姑娘,可有其事呢?”
香君听了“花得功”这个名字,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凤来,凄楚地摇了摇头,又无奈地点了点头。
凤来知她心中所想,她与那花蝴蝶在一起,不过是苟且偷欢,柳天香作为天秤第一美人如今是怎么也看不上那花蝴蝶的。
凤来是偏要作弄她一番的:“你的婚事既是你们花堂主做得主,便是差不多确定了吧?订婚帖子可送过了?”
香君咬咬牙:“送了。”
凤来粲然一笑:“订婚是喜事,怎么还瞒着?”
香君再咬牙:“不敢相瞒。只是上有盟规,妾等身份特殊,婚姻之事,虽非机密,却不便对外宣扬。”
凤来做恍然大悟状:“原来如此。”
一堂人呆若木鸡。
苏玉峰站起身,指了指还是呆若木鸡的泰来,恨恨道:“泰来,送客!”
说完,袍袖一摆,气咻咻地走了。
香君站起身来,事已至此,她倒镇定了起来。
她走到泰来身边,深深一拜:“王兄,妾私有婚约而不告,还妄想以兄妹称之,是妾对不起你。”
泰来泪流满面,抓住香君的玉手不放:“怎会这样?香君,为什么?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你是自愿与他订婚的吗?”
香君把手抽出来,轻声道:“事已至此,不可转圜,兄不必多言,妾就此别过。”
说完,她轻轻扭了腰身,快步而去,登上马车,返回舟山去了。
泰来拭了泪追出来,只见那马车来去匆匆,烟尘里,渐渐去远了。
雪来和凤来跟在泰来后面,来到门前。
凤来看着这辆落荒而逃的马车,心中哂笑:算你识趣!
雪来望一下辚辚而去马车,歪了头看着凤来:“这是怎么回事呢?”
雪来很聪明,此事有蹊跷,而且与凤来有关。
泰来也转脸看着凤来,等她答话。
凤来看着两人,轻松一笑:“我听到了这个传闻,也是不信的,无稽之谈嘛,香君与师兄不是情比金坚吗?怎可能与别人订婚,我也不过随口一问,谁知此事竟然是真!”
泰来喃喃道:“香君的婚事如此突然,她肯定是被逼的。”
凤来道:“无论她是不是被逼无奈,都是天秤盟内部的事情。她已有婚约在身,师兄你就死了心吧!你不能做破坏别人婚约的人,师父和王掌门也都不会允许你做。”
泰来自来立身极正,作为洁身自爱的君子,他自然明白这个道理。
事已至此,无论他怎样不解,怎样不甘,无论他怎样痛苦,怎样失望,他都不能再去纠缠柳香君。
看着泰来一脸苦涩,凤来却一脸的轻松愉悦。
雪来悄悄捏了捏凤来的手:“你为什么高兴?”
凤来脸色一敛:“我高兴了吗?”
雪来点点头。
凤来轻笑:“我不过是想长痛不如短痛,也是好事。”
雪来怀疑道:“好事?我倒觉得我们还是各有归属的好。”
现在,泰来又落单了,我们师兄妹三人不是又回到了起点吗?万一……
凤来猜到雪来的小心思了,她扬扬眉,眼尾上挑:“你自己有归属便罢了,莫管他人。”
雪来凑近她,继续斗嘴:“我怎能不管,妹妹有了归属,我才能放心。”
凤来看着眼前嬉皮笑脸的雪来,心有所感。
她拿一根青葱食指,点住他额头推远了,轻声道:“我不是说了,叫你放心。”
雪来叹口气:“唉,我只怕是等到把人抱进洞房,才能真的放下心来!谁让那个人生得那般招惹人!”
凤来羞恼起来,又要打他。雪来这次却不躲,任那小拳头捶在背上,觉得受用极了,只夸张地叫疼。
一旁的泰来看着打闹的两人,心里一酸,落寞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