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晓诗怕杨肜和对方产生口角,对他说:“咱们去旁边坐坐。”
杨肜说:“好吧。”
两人来到场边,周晓诗坐在椅子上,提起裙摆,看了看皮鞋,上面被杨肜踩的地方果然弄脏了。
杨肜也看到了,心里不好意思,说道:“我来给你擦一下,只怪我跳得不好。”蹲下来,取出纸巾给她擦干净。
周晓诗说:“谢谢,没关系的,多多练习就好了。”
王武确实有请柬,不过是宴会之后别人转送给他的。这种能结交生意伙伴的场所,他当然乐得光顾。至于女伴嘛,他就没缺过。
他望见杨肜在给周晓诗擦皮鞋,心想:“哼,到底是个服侍人的角色,坐着的那位才是正主。”
他舍了女伴,朝周、杨二人走去。
王武走到周晓诗跟前,说道:“周姑娘,你我也算有缘了。”
周晓诗说:“什么有缘?”
杨肜抬头看向王武,心想:“这家伙怎么跟臭虫样,黏上我们了?”
他站起身来,对王武说:“你想干什么?”
杨肜在这里并不怕他,因为他此时的身份并非服务员,不用看人脸色。
王武笑着耸了耸肩说:“我又没跟你说话,你紧张什么?”
杨肜不想与他费唇舌,而且他是跟随周晓诗进来的,即便想要离开,也不能拉着周晓诗走,得看她的意见。
王武又对周晓诗说:“我记得咱们在海鲜酒楼见过的,不过当时你似乎醉了。”
周晓诗当时是装醉,现在也很清醒,心想:“和我套近乎?”她笑着对王武说:“王先生,你究竟想说什么?”
王武说:“恕我冒昧,想请你跳支舞。”
周晓诗说:“对不起,我现在想休息一下。”
正巧有个侍者端了果汁经过,王武拿了两杯,一杯放在周晓诗桌旁,说道:“也好,我就陪你休息一下。”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
周晓诗心想:“他还真不客气。”
杨肜心想:“这家伙要不要脸?”却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所以还是站着。
王武对周晓诗说:“请问周姑娘家里是做什么生意的呀?”
周晓诗说:“光学仪器、纺织品,还有棕榈油。”
王武说:“哦,你父母是华侨?”
周晓诗说:“我母亲是马来西亚华侨,怎么,王先生谈生意?”
王武说:“当然。棕榈油我插不上手,不过纺织品嘛,我倒是很感兴趣。”
周晓诗说:“好呀,王先生,既然你有兴趣,不妨和我父亲聊聊。”
王武说:“你父亲是哪一位?”
周晓诗指了指爸爸。
王武说:“哦,你父亲看上去挺有气度的,好不好说话呀?”
周晓诗说:“那要看你会不会说话啰?”
王武笑着说:“和聪明的人聊天就是有意思,不像某些呆子。”瞥了一眼杨肜。
杨肜心想:“呆子,他是在说我么?”
周晓诗说:“王先生的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吧?”
王武说:“不敢当,混口饭吃。”
周晓诗说:“我听说自作聪明的人只能混口饭吃,而大智若愚的人不露锋芒,才能海纳百川。”
王武脸色微变,心想:“你听谁说的呀?”说道:“你是说我自作聪明?”
杨肜微微一笑,心想:“晓诗打脸真叫一个爽快。”
周晓诗说:“你要是真聪明就不要在我这浪费时间,应该去谈正经事。”
王武笑了一下,说道:“我明白了,告辞。”起身离开。
杨肜等他走了,才在周晓诗旁边坐下,说道:“晓诗,你刚才怼了他。”
周晓诗说:“有些人是在找怼,你不怼他,就是不给他面子。这位王先生不走正道,算不得真正的商人。”
杨肜说:“是,我看他就是想来找你调情,而非做生意,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周晓诗说:“他是个花心大萝卜,那你呢?”
杨肜说:“呃,我不是萝卜,顶多算颗芽白。”
周晓诗说:“哼哼,为什么这么说?”
杨肜心想:“因为我的牙比较白呀,嘻嘻。”咧嘴露出牙齿。
周晓诗说:“切,你牙齿有我白?”也露出牙齿。
杨肜说:“确实没有你白,而且你还有比牙齿更白的地方。”
周晓诗说:“哪儿?”
杨肜目光落在她的臀部。
周晓诗看他的眼神,说道:“哎呀,我误会了。我一直当你是根木头,其实那是假象,你肚子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花花肠子。”
杨肜脸上故作愕然,问道:“什么花花肠子?”
周晓诗说:“还在装,你说你刚才言语上算不算是调戏?”
杨肜摇头说:“不算呀。”
周晓诗说:“那你说我哪里更白,小声一点。”
杨肜在她耳边说:“你的眼仁比较白。”
周晓诗在他手臂上拍了一巴掌,说道:“臭小子!”
杨肜笑道:“你当我说的是什么?”
周晓诗说:“不说了,咱们去跳舞吧。”
两人又去跳舞,这回王武没有打搅他们。
过了一日,杨肜在店里接到周晓诗的电话。
周晓诗说:“阿肜,你猜怎么着,那个王武真的找了我爸爸谈生意。”
杨肜说:“哦,那也不奇怪呀,他本身就是个商人,虽然人品不佳。”
周晓诗说:“我爸还说他年轻有为,让我和他交个朋友。”
杨肜说:“你怎么说?”
周晓诗说:“我当然拒绝啰。”
杨肜想起文娟的事,半天没说话。
周晓诗说:“你怎么不说话?”
杨肜说:“呃,你是对的。”
周晓诗问:“周末有空么?”
杨肜说:“我在乐器店打工,没有空。”
周晓诗说:“打什么工呀?毫无效益可言,你真要打工不如来帮我爸爸做事。”
杨肜心想:“那不还是打工?西山老虎不吃人,东山老虎也会吃人。”说道:“谢谢,我喜欢自由自在的。”
周晓诗说:“周末我还想教你游泳呢。”
杨肜说:“我看能不能请假。”
周晓诗说:“好,那明天游泳馆见。”
杨肜说:“诶。”话还没说完,周晓诗已经挂了电话。
他心想:“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请假呢。”
晚上睡觉,杨肜进入梦乡。
蜡像馆中,杨肜对没面目说:“老大,我想教训一个人,就是王武。”
没面目说:“他又得罪你了?”
杨肜说:“没错,像他这种花花公子就不应该打我朋友的主意。”
没面目说:“你朋友是男是女呀?”
杨肜说:“当然是男的,不,是女的。”
没面目说:“哦,是女朋友,叫什么名字呀?”
杨肜说:“叫周晓诗。”
没面目说:“周晓诗?听起来……一定很有气质。”
杨肜说:“没有,她有点古灵精怪。当她作弄人的时候,气质全无。”
没面目说:“那她的生活一定很有乐趣。”
杨肜说:“那当然,你假扮阎王作弄我的时候也很开心。”
没面目说:“那是。”
杨肜说:“老大,你可以帮我忙么?”
没面目说:“帮你作弄王武?”
杨肜说:“没错。”
没面目说:“这种事情,你自己去做呗,不要凡事都找我帮忙。”
杨肜说:“那你把阎王殿还有一众喽啰借我用一下。”
没面目说:“可以。”
王武正在睡梦之中,梦见自己身在一片摇钱树林。那些只有碗口粗细,却高达五六丈。连树皮都是金子的,恨不得扒下来。树冠则好似棉花糖,上面结满了指甲盖大小的金币。
“我打——”王武一脚踹在树干上。
“丁零当啷”,金币从树上掉下来。
王武捡起金币,哈哈大笑,自言自语的说:“我发了,我发了!此时此刻,要是有个女人在我面前就好了,不,应该是一堆女人。”
“我打——”又一脚踹在树干上。
他抬头一看,除了金币,还有一大坨金子掉下来。
“啊——”一声叫喊,王武被那坨东西当头砸到。而且地上忽然多出个黑咕隆咚的洞,王武掉进洞里。
王武在洞里打滚,只觉得头昏眼花。不久看见光亮,从洞里滚出来。
他睁大眼睛,显然自己还没嗝屁,坐起来一看,面前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穿白袍,戴着面具,面具上是笑脸。另一个身穿黑袍,同样戴着面具,面具上是怒相,目眦欲裂,血口獠牙。
正身处一个大殿,两边点着灯烛,照得亮堂堂的。
王武紧张的问:“你们是谁?”
白袍人说:“我们乃黑白无常,王武,你沾染了太多的酒色财气,今日阳寿已尽。还不见过阎罗王?”说完,和黑无常往两边让开。
王武这才看见前边主位上坐着一个头戴冠冕,身穿紫色团龙袍的人。同样戴着面具,表情威严,想必是阎罗王了。
阎罗王身边站着红衣判官,也戴着面具,表情苦戚戚的。座前又站着两人,各着青袍,一者戴着牛头面具,一者马头面具,想必就是牛头马面。
王武哆哆嗦嗦的给阎罗王跪拜,然后说:“拜见阎王爷!”
阎罗王发出嘿嘿的笑声,说道:“王武,你可知罪?”
王武说:“小……小人不知身犯何罪?”
阎罗王说:“你沉迷酒色,犯了荒淫罪。”
王武说:“我再也不敢了,请大王饶命!”
阎罗王说:“晚了!来呀,将此人拖下去,放进油锅里炸了!”
黑白无常说:“得令!”抓住王武就要拖走。
王武大呼:“不要,不要,饶命啦——”
判官说道:“慢着。”
黑白无常停下来,放开王武。
判官对阎罗王说:“启禀大王,王武虽然有罪,但也有人替他求情。大王,可否饶他一死?”
阎罗王说:“嗯,铁面判官,你不知道法不容情么?来呀,将王武脱下去,放油锅里炸了。”
黑白无常又要将王武拖走。
王武只顾乱叫:“不要啊,饶命!大王,饶我小命!”
判官说道:“且慢。”
黑白无常放开王武。
判官对阎罗王说:“大王,虽然法不容情,但也有法外开恩之说。情理法三者若能相合,也不妨饶他性命。”
阎罗王说:“如何做到合乎情理法三者?”
判官说:“现在堂外有一人,名唤文娟,本是王武的未婚妻,她愿替王武求情。”
阎罗王说:“哦,有这等事?快让文娟上堂来。”
黑暗处走出一人,正是文娟。
王武看文娟来了,赶紧说:“文娟,文娟,救我,救我!”
文娟朝阎罗王盈盈下拜,说道:“启禀大王,我未婚夫纵然人品不佳,但并非大奸大恶之徒。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想必经此一遭,定能令他痛改前非,行善积德。小女子愿意代他受过,恳请大王饶他一命。”
阎罗王说:“什么?你竟然愿意代他受过?你可知道他朝三暮四,喜新厌旧,不知多少女人有染?”
王武说:“大王,我再也不敢了!您听我说,其实我心里一直爱着文娟,她的离去使我痛苦不已,乃至失眠。其他的女人只是用来麻醉我自己的,我好痛苦,好可怜呀!”一副悲切的样子,却没有眼泪。
阎罗王说:“哼,笑话!文娟如今就在你眼前,你既然这么痛苦,那赶快死了算了,在这地府中做一对苦命鸳鸯,如何?”
王武当然不愿意死,支支吾吾的说:“这……可是……”
阎罗王问:“可是什么?”
文娟说:“大王,您别怪他,人都有求生的欲望,何况他还有大好前程。”
王武说:“对对,我只是有求生的欲望。”
阎罗王说:“哎,文娟,你真是一个至情至善的人,宁愿自己受苦,也要全他性命。好吧,我可以绕他一命,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我定要让他受尽诸般苦楚,黑白无常听好了,待会将王武先放油锅里炸了,再千刀万剐,最后用烈焰焚烧。”
王武一听,说道:“啊?大王饶命,大王饶命!”不住的磕头。
阎罗王说:“我不说了绕你性命么?”
王武心想:“受那些酷刑岂不是生不如死?”说道:“大王,小人经受不住酷刑呀。”
阎罗王说:“没事,习惯就好了。”
王武大摇其头:“不习惯,不习惯!”
阎罗王说:“这样吧,文娟,我念你枉死,又极重情义,就让王武赔你三个愿望,本王可以免他受诸般刑罚,如何?”
文娟磕头说:“多谢大王成全!我想……我想和王武在此拜堂,也算有始有终。”
阎罗王说:“王武,你说呢?”
王武能免去刑罚已是谢天谢地,不敢再有推脱,哆哆嗦嗦的说:“可……可以。”
阎罗王说:“那就开始拜堂,鼓乐伺候。”
判官说:“大王,地府之中从不奏喜乐,我看就免了吧。”
阎罗王说:“嗯,也罢。那凤冠霞帔,合卺酒总要有吧?”
判官说:“有,来呀,取凤冠霞帔,孟婆酒。”
不一会儿,两个青面獠牙的夜叉送来凤冠霞帔,还有一壶酒。
文娟起身,将凤冠霞帔穿上。
王武不敢看面目丑恶的夜叉,瞧了一眼酒壶,心想:“孟婆酒?孟婆不是做汤的么,怎么还酿酒?不知道喝了会不会忘掉过去?”
“呜哇哇——”
王武听见刺耳的声音,不禁朝阎罗王看去,只见他手里多一个唢呐,穿过面具吹起来。
他把手抬起来,又不敢去捂耳朵,只觉得阎罗王吹的唢呐实在难听,心想:“难道这也是一种刑罚?”
判官对阎罗王说:“大王,请自重。”
阎罗王停下来,说道:“我刚才吹吹唢呐,权当奏过乐了。”
判官说:“大王真是有心。”
看文娟已经穿好了凤冠霞帔,阎罗王说道:“二位,该拜堂了。”
文娟下跪说:“遵从大王之命。”
王武也说:“是是,小人遵从大王之命。”
判官喊道:“一拜地!”却没说拜天。
王武下拜,心想:“这地府想必是不拜天的。”
判官又喊:“二拜大王!”
王武再拜,心想:“拜大王好,不然把我父母也拘了来!”
判官喊道:“夫妻对拜!”
王武和文娟对拜,然后抬起头,看文娟的脸,感觉她表情阴森森,不敢多看。
判官喊道:“喝合卺酒!”
两人喝过合卺酒。
王武喝了酒,却啥味也没有,心想:“这酒没味道,不知是用什么酿的?”但与平时喝的酒不同,足够让他提心吊胆。
判官说:“礼成!喝过合卺酒,你们往后就是夫妻了。”
文娟再次拜谢阎罗王。
王武也不敢不谢,跪拜说:“多谢大王!”
阎罗王说:“文娟,本王许你三个愿望,还剩下两个,你说出来吧。”
文娟说:“大王,小女子还未想好什么愿望,容以后再说,求大王放我夫君还阳。”
阎罗王说:“好,那就暂且记下。王武,你可听好了,以后文娟向你有所求,你不得有违。否则本王定要将你擒来,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不超生!”
王武叩头说:“是是是,小人不敢有违,小人不敢有违!”
阎罗王说:“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回应:“在!”
阎罗王说:“将王武送去还阳!”
黑白无常说:“是!”
王武说:“谢大王,谢大王!”
阎罗王挥了挥手:“去吧,去吧。”
王武站起来,文娟跟着起身。
白无常对王武说:“跟我们走吧。”
王武说:“是。”
文娟喊住王武说:“夫君。”
王武停步,看着文娟说:“文娟,我……”
文娟说:“保重!”
王武不禁热泪涌上来,真心的说一句:“你也保重!”
白无常催促道:“走吧,走吧,别误了时辰。”
王武被黑白无常带到一口井边,四周雾蒙蒙的,井里黑漆漆的。
白无常对王武说:“你跳下去!”
王武感到害怕:“什么?”
白无常一脚将他踹下去,说道:“去你的吧!”
王武“啊”一声,掉进井里,却是一口枯井。在里面打滚,头昏眼花的,又滚出来,往下掉。
“啪”,摔在地上,四周亮如白昼。
他摸了摸脑袋,爬起来,只见身在摇钱树林,又回来了。他仰头往上看,并没见什么洞口,只有棉花糖似的树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