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清脆的吊嗓门能顶十万个闹钟。天刚蒙蒙亮就被院子里传出的这一阵吊嗓门给吵醒了。
我心想这里真是个奇怪的地方,到底是豪门大宅子?还是戏园子?
好奇心唆使我这个小戏迷想出去看看,倒底是何人竟有如此闲情雅致?
开门放眼一望,这不是昨天给我送烤鸭的那位小少爷吗?今天他换了身行头,穿着传统的大褂,在园子里练走场特别起泛儿。尤其是最后这一亮相,特别有神韵,使我为之一振,别说他还真有名家风范,看样子一定是受过专业的训练。
“晓春少爷好卖相啊。”见他已经停止了练功,我这才走过去叫好。
“我是特意的,我一猜我在这吊嗓门你准醒。准能出来找我。”他拿起把小扇子风度翩翩向我走过来。
“你找我有事儿?”
“今天广和楼,喜连成戏班子全体上大戏,你去不去?”
“全体上大戏?”
“对呀,叶春善,王九龄,杨小楼,郭际湘,李春山,雷喜富,候喜瑞都来,还有你师傅谭书培亲自上演的《清风亭》。”
“太棒了去呀。”我心里乐开了花,谭书培竟然是我师傅?民国这个身份简直太爽了吧?这是不是意味着以后的日子里我不但不用花钱买戏票,还可以在这发展我的曲艺梦了?想想都觉得这一回没白死,这一趟没白来。我心是有多大。一个儿时的梦想就把我从痛苦的阴影中拉回来了。
“那这衣服你拿去换上,咱俩老地方汇合,别让姨娘发现了。”
“怎么我娘不让我听戏吗?”
“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怎么能去那听戏呢?再说那一楼也没有女座,你穿这身去二楼听的也不过瘾呀。”
“哦行,弱弱的问一下老地方在哪里?”
“脑袋进水了?奇奇怪怪的?前门大街口呀。”
“你能带我一起去不?”我心想前门大街倒是听说过,这也没有个手机定位,找可就难了。
“行,不是你不让我跟你一起走怕孩子们起哄吗?那就后门胡同口集合吧。但是这次要是再被姨娘抓到你可别又把我卖喽。”
“放心吧兄弟。”
“叫爷们儿”
“行嘞小爷们。”
我俩来的有点早,西园子除了几个打杂的,一个宾客也没有。我俩便坐在前排开始了闲聊起来。
听张筱春说,从前广和楼是个茶楼。是供茶客消遣,以品茶为主的地方。戏曲只是茶客们聊天之余的一种娱乐。相当于现代西餐厅里的钢琴手,音乐烤吧里的驻唱歌手。这里的规矩,听戏不买票,只收茶水钱。只要一座下,“卖座的”。就给沏一壶茶,拿一个茶碗,当面收茶水钱。
收钱的叶老板是这儿的班主,他腰带正面,挂一个一尺长半尺宽的黑色布袋。是用来装茶水钱的。
后来爱听戏的越来越多了,有很多人都是为了捧角儿来,为喝茶的人越来越少了。当时京剧叫大戏,逐渐深入人心,广受戏迷们追捧。人们进戏园子慢慢地转成以赏剧为主,以饮茶为辅了。于是广和楼这才改了规矩,改了座位,卖上戏票了。
封建社会男女授授不亲,所以。男人和女人是不能座在一起看戏的。
我这次乔装打扮成男才能和张筱春一起坐在这听戏。
听说今天是“富连成社”戏班子所有名角齐聚,最全货的一次。相当于现代“德聚社”周年庆的场面。不但有班主及主要名角儿的参演,还有酷爱京剧的王公贵族和外地不常见的名角儿助演。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场面。
这消息一放出去,不到赏午票就卖绝了。有好多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名门大户的少爷小姐,有钱花不出去愣是干着急。有些金主甚至不惜高价从普通老百姓手里买惜票子。所以“黄牛”这个职业,可不是新时代演变的产物,在民国这个时期就由民间自发而成。
等了一个小时不见一个人来,我等的有点不耐烦了。便想起问张筱春:“我说小爷们儿,我能问一句戏几点开场吗?”
“下午1点。”
“现在是晚上8点,莫非咱俩要提前这么久来这占座?不是有票吗?”
“当然不是啦,在这等你师傅呐,上次你不是答应人家跟他一起搭戏吗?不得提前过来操排一下吗?”
“我答应搭戏?我演谁呀?”
“张继宝呀。难不成你想演张元秀呀?”
这出戏我倒是熟悉,但是我在21世纪可从来没有过,上场的舞台经验呀。我想着想着忽然脑袋里像闪了场电影一样。出现一场一位长相秀气身材纤瘦的老师手把手教我排练这出戏的画面。画面里我还叫那个人舅父。
“舅父?”一不留神说出声来。
“对你舅父就是你师傅。你5岁就跟他练这一出地道着呢,别说你忘了或者不会呀。”
“那我要是真忘了呢?”
“那你一会儿见着跟他解释去吧”
“我看你刚才晨练的时候基本功不赖呀,要不你替我呗。”
“算你有眼识,本小爷一会忙着“锁麟囊”露脸呢。咱可是角儿哪有那功夫替你串戏呀?”
看张筱春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真是不爽。不就搭个戏吗?别的不敢说,这台词打小我就熟。大不了出臭被,我穿越过来的我怕啥?反正也不丢我的人。
“你这一大小伙子怎么爱演旦角儿呀?是不是有什么不良嗜好呀”我特意气他,消磨消磨他的骄傲。
“旦角怎么啦?也不是谁都能来的,你就来不了。像个假小子似的演青衣都废了大劲了,只会演个老生。”
“春秋亭外风雨暴,何处悲声话寂寥。隔帘只见一花娇,想必是新婚渡鹊桥。”
谁不成啊?就这个我张口就来,吓傻了张筱春。
“行啊?什么时候学成的这本事?深藏不露啊。”
“老生我都能来,来个旦角儿还不简单呀?”
“成是成,照你小爷我差远着呢。”
看他一脸不服气的样子,我就想笑。与其说期待他的唱功,我更期待他伴上旦角的样子,肯定特别好看。
话不多说我那位传说中的舅舅师傅就带着几位师兄弟进了场了。我和张筱春进了后台。
家里家外的事儿一概也没人题,我便装着淡定,认真听师傅讲过场。
大概排练了两个钟头,我这边也完全掌握了规律。这一幕让我想起小时候和爷爷在老年文化宫,闲着没事儿编排戏玩的日子。
本回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