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再见殷池傲(5)
一到驿站殷池傲便醒了,司马俨催促他就寝,可天已然明亮,殷池傲多说也不肯闭眼。
“你怎么来了?”殷池傲闭目躺在司马俨腿上,高高翘着腿,享受着舒适的按头。
司马俨若有似无扫过他的脸,眼里是溺死人的情海,道:“叶衍是个很精明的孩子,他知道他们不会轻易逃脱,早在他闯进雪池时就传信于我,要我在此接应他们。多亏了你那时与明轩逸周旋,不然也少不了多少麻烦。”
殷池傲蹙眉,好笑望着他,“叶衍大不了你几岁吧,怎么孩子孩子的叫着?”
只是这话酸溜溜的。
手移到他的腰间,殷池傲修长的身形很出彩,细腰长腿,司马俨笑而不言。
殷池傲锢住他过分挑拨的手,问道:“我为什么不能去照顾竹子?他们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万一叶衍抱有虎狼之心。”
司马俨又摸他的脸,总之就是手不能闲,垂下的几缕青发被殷池傲捏在手里把玩。
“我想想怎么说明白……就把洗尘当作过独木桥,一个人过难免晃,但两人牵手过,虽是仍有危险,但至少也有了保障。”
身后的窗吹来阵阵风,司马俨抬手关了,除却了闹市的喧嚣,只剩了他二人。
殷池傲翻个身,将司马俨的手枕在头下,嘟囔道:“你这话荒唐,两个人过更要摔。”
司马俨道:“举例罢了。如今叶衍就正随初竹一同洗尘,我已施好了法,旁人瞧不见的。”
殷池傲捏着司马俨宽厚的大手,手心有薄茧,挠得他痒酥酥的。
忽地他喟叹道:“他这么喜欢竹子啊。”
喜欢到,雪池陪她,洗尘陪她,这也是上刀山下火海了。
司马俨附和道:“是。”
殷池傲一脸惋惜:“可惜了,只要个得体的身份,是个穷鬼我都同意他们,指不定哪日能东山再起。就是可惜是个无名小卒,这拿什么和樊羽节争。”
“樊羽节?”提到他就连司马俨也没好脸色,阴沉回道,“他不会如愿的。”
殷池傲含笑问道:“为什么呢?”
司马俨回答:“我在,他就一日别想打坏主意。”
殷池傲打趣道:“你这么好的?”
司马俨笑了笑,一只手继续给他按头,“出征的日子定了,半个月后,你这半个月还是回万敛派陪陪殷掌门吧。”
笑容倏地僵在了殷池傲脸上,等到司马俨按完了唤他时才回过神。
险些忘了,他那五大三粗的性子,可就算记得,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殷池傲坐起身,与司马俨面对面对视,故作轻松问他:“你还记得安连庙的权衡守则吗?”
司马俨握紧他的手,点头,皱起了忧愁的眉:“你也记起了,我最近正想着。”
殷池傲扯开一丝笑:“想什么?”
司马俨叹道:“对修真界而言,今朝的苍穹派未免太过讨打,当然在想此次征讨要派何人前去。年轻的修士大多缺乏领兵之谈,别提稍年长的了,想了好几日,只得我去好了。”
“别呀!”
殷池傲唰地起身,带翻了一套茶具,惊觉自己的反应过于激烈,又坐到他面前,沉了沉心,道:“你去,苍穹派交给谁?夜半影,还是探月长老?本来苍穹派就持有两大做派,你这一走,不知何时能回,谁知道苍穹派会被霍霍成哪样……你去也行,要多带几个亲信,厉害点的,你千万别当将军,当将军不能跑,眼见打不过,就先跑……”
他说这话时,司马俨正不动声色收拾桌面的狼藉,瞧他已经口不择言,竟鼓动去做逃兵,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不行不行,你还是别去了。刀枪无眼的,伤着胳膊腿了,后半辈子就不好过了。别去别去。你那是什么表情司马俨?瞧不起我?”
被怒瞪的司马俨依旧含笑,笑里多少宠溺多少爱意,他按到殷池傲的后脑勺到自己肩上,一下下拍他的背,一言不发。
殷池傲本能促使环抱住眼前人的背,紧紧揪住衣衫,生怕一松手就会逃掉。
窗外晴空万里,惠风和畅,他们在苍天眼前拥抱。
殷池傲的肩一下一下耸动,传来几声呜咽:“为什么非得是我们?凭什么要我们去送死?”
他这话没错,司马俨心知。
“但我们一出生就享有了平常人一辈子都奢求不来的生活,若无人去当这领头羊,又何求天下太平?”
殷池傲狠狠点头:“我知道的,我都知道!可我、你会觉得我是个懦夫吗?”
司马俨笑着摇头。
殷池傲抿唇,眼含泪光朝向司马俨,问道:“若是有朝一日,我也不得不像父亲和迟明叔那样上阵杀敌,临了我却退缩了,你会觉得我贪生怕死吗?”
世人皆道生死乃身外之物,可对于他来讲,生死乃大事,是除司马俨外的第一大事。
预想中的司马俨沉默了,盯着他的脸看了许久,看得殷池傲都要心灰意冷了,他才陡然一笑。
“你哪来这么多倘若?”司马俨歪头问他,“是不是昨日真遇见了什么,害怕了?”
殷池傲眼见心虚,故意埋头,擦去了眼泪与鼻涕这等。
司马俨无奈看向肩上湿润的一块,见殷池傲难以开口,追问道:“是允夫人,还是明轩逸?明尚耀那身病骨定是奈不了你。说罢,争理我还是会几分。”
其实,司马俨要是再多问几句,殷池傲指定忍不住全盘托出了。但他要是那样说了,司马俨必然会找到大宗教或是安连庙,狠狠质问一番,那时所生事端便不是他二人能承受得起的了。
所以,殷池傲打算自己保守住这个秘密,直到……
“我看你才是太过紧张了,我总不可能一辈子过安心日子,问问而已,想那么多好像我要走了般。傻不傻?”
殷池傲不时看向别处,以打消自己的忧虑与心虚。
司马俨沉默几许,叹道:“罢了,你好好的,我就放心了。”
此刻司马俨所能感知的结界产生波动,瞧时辰也合适,与殷池傲一同前去。
殷池傲的忧虑不仅仅来自樊羽节,更有今日初竹洗尘,虽不了解叶衍,但先前他着急慌忙的神色总不是假的。
罢了,听天由命了。
到了门前,殷池傲手臂上已缠上三尺白绫,不必使剑,青扇在前几日除祟时被损坏了,稍稍对付尚可,面对魂灵不过是班门弄斧。至此,他不得不拿出白绫,若是里面两人都失控,控制住他们就好。
司马俨推出一点点门缝时,白绫率先溜进,飞出几尺后就不动弹了。
“缠到什么东西了。……剑?”殷池傲使力一扯,却反被拉动,打个趔趄。
幸得司马俨掌住他的肩膀,打量门内仅有的光亮,确定了方位,沉道:“推开后就收了白绫。”
他一推门,旋即幻化出三根冰锥,直直刺去。可白绫却闻声不动。
白绫裹紧了那剑物,冰锥在离白绫几尺停住了,无论催动多大的内力,也无法靠近半分。
殷池傲咬紧牙关,催动更多的内力,一颗接着一颗的汗珠流下,骂道:“见鬼了。”
司马俨见远处有一剑势逼近,可催动山河,使灵力助白绫脱落,冰锥直直钉在地面,结了一大块冰面。
而不远处从屏风后袭来的剑势,便是当今天下第一剑——仙游魂灵。
二人心知不可让它离开此处,均召来佩剑与之对抗。
“魂灵在此,被白绫束缚的又是什么剑?”殷池傲一手操纵清节,一手拽紧了白绫,借力纵跳,在空中接过了清节。
“白绫能防灵力类的攻击,双剑纠缠,为了不占下风,它主动引了白绫避开魂灵!”
破冰滞在空中,司马俨咬破手指,并指在门板上画了一道符文,就在刚收回的一瞬,魂灵避开了清节与破冰破门而出。
司马俨旋即立起屏障阻挡随之的灵力冲击,冲房内的殷池傲喊道:“快去找他们,若我想得不错,两人应是都入了魔!!”
殷池傲松了白绫,任由它被束缚,随即跑遍了整个房,在见到那两人时红润的脸霎时惨白。
司马俨苦苦抵挡魂灵,它的灵力来源自千百年来剑主的滋润,非一朝一夕能练就。至于里面的剑,世上唯一没有剑灵也能拥有灵识的剑。
屏障出现裂痕,白绫随之也有松动。
“破冰,召来!”
最后的孤注一掷。
屏障结起冰霜,却寸寸碎裂。
“司马俨!”
殷池傲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像以往那般,多了些慌张。
“成墨珠白辉映,过往尽数成灰,唯见今朝苍天怒颜!”
字字句句犹如冰雹坠落,屏障破裂那瞬,司马俨心中竟意外平静,眼前的一切放慢了。
而他收剑,眼中似乎是苍青一色,映着众生百态,喊道:“我以苍翠祭深渊,助我重攀青岩峰。请,吞天,召来!”
吞天,正史不曾记载的野剑,野史却有短短几字的记载。
——一剑窥天,众生悲鸣。
不及一剑斩破天地,白绫倏地挣脱,孤剑一出,震碎八方。
被司马俨引来的万物灵气散了去,殷池傲急匆匆携一人自屏风出,司马俨闭目吐气。
叶衍的神情虚弱极了,皮肤泛着病态的白,并指操纵孤剑。
“巫溪独生!”
恰此刻魂灵失去动力,遭独生威胁,钉入了木柱。
被殷池傲搀扶的叶衍不禁念道:“没想到我也能在如此危急关头出现,莫非是天命?”
说罢伸手挡了下光,晕倒在殷池傲肩上。
“还天命呢,你这下不知要招来多少灾祸。”
周身寂静的客栈霎时迎来一群不速之客,可也不算,他们本就是带着任务前来。
只见一群人围坐在客栈四方,凝聚的灵力汇聚到上空,泄出一条虹龙,聚阴阳之气,荧光流转。
一声龙啸钟鸣,司马俨的后方,同样也是客栈的右处,金黄色的铜钟裹挟了半座客栈,包括司马俨在内的四人。
殷池傲沉下心,说道:“三宗教,困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