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粟依怒目而视,看着曹诗满身酒气地闯了进来。
“怎么又喝得这么多?”赵蓁蓁站起身。
“你别管我。”曹诗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着,他跟跟呛呛地走进卧房,倒在榻上呼呼大睡。
褚粟依气鼓鼓地指着曹诗:“他——他就这样?”
“我现在就砍了他!”褚粟依四处张望,想找把刀。
“我们……我们出去说罢。”
褚粟依不满地回头瞥了曹诗一眼,跟着赵蓁蓁出去了。
告别赵蓁蓁后,褚粟依坐在马车里,自言自语地骂着:“什么东西!明明是皇命难违的东西,他不敢忤逆皇帝,不敢违抗他的父亲,不敢伤了他母亲的心,就给内人施压……”
“我呸!”
她越骂越气,最后只好拍拍胸口顺气。
“夫人,别骂了。”侍女掀开帘子,“到家了。”
“啊……你们——都听见我骂人了?”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夫人也没指名道姓地骂谁,不会听出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褚粟依下了马车,“不过属实气人,气死了气死了。”
“夫人息怒,可千万别为了不值得的人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呸呸呸,不说了。”
“夫人什么事这么气?”覃玓闻声而来。
“还能什么事?”褚粟依气鼓鼓的,走进屋子,关起门来说,“还不是曹诗那档子破事,自己不痛快拿内人撒什么气啊,有本事把把皇帝砍了去……”
“咳咳。”覃玓清了清嗓子。
“啊……我不是……但话是那么个意思。”褚粟依的声音小了下来。
“嗯。我也劝过他,只是他一直陷在这件事里走不出来。”覃玓摇摇头,“我也无能为力。”
“唉,说来也可怜。被帝王的权衡之术困在了高墙宅院之中。”褚粟依也惋惜地说。
翎邬不知道自己在这里住了多久。
虽然是一个人住着,但是新年很热闹。
他在小荷家过的年。
小荷的兄长拉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他成神这么久以来,头一次感受人间的温暖。
人间烟火气。
他终于明白了什么是人间烟火。
他记得,他曾经也是有家的。
他的母亲是南方妖主——朱雀圣女。
他的父亲是火神。
他还有一个哥哥。
本来神与妖没有隔阂。
可他母亲的族人投靠了魔族,站在了神界的对立面。
而他的母亲,陷入两难之地,最终以死来证明自己。
此后,他的父亲性情大变,变得沉默寡言。
神界有一规矩,即使是神的孩子,若是想成为小仙、神侍之流,可直接留在天界,若是想成为有名有姓的神仙,也需要去人间历劫才能飞升,如果飞升失败,要么继续做小仙,要么继续在尘世生活,经历生老病死。
那日的历劫好凶险啊。翎邬闭上眼。
死亡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好像有千万蝼蚁腐蚀着他的身子,密密麻麻的,在他身上爬呀爬。
又好像淬着火焰的刀尖,一刀一刀地划在他的身上,伤口被炽热的温度又烫了一遍,疼痛更甚。
在他成功飞升之后,他的父亲只来看过他一次,什么也没说。
他的哥哥,作为新一任的南方妖主,借助魔族的力量,坐稳了位置。
哥哥……
“弟弟。”是熟悉的声音。
翎邬睁开眼,看见了眼前和他七成像的人。
“怎么?不在你那寸小天地里陪着你那一群老婆孩子了?”
“哼,你还是这么嘴上不饶人。”
翎邬不想理睬他:“你过奖了。”
“这就是你流连忘返的地方?”男子环顾四周,“怎么,奢靡的天宫住腻了,想吃点野菜了?”
“少废话!你来做什么?”
男子向前一步:“当然是来看看我的好弟弟。”
“谁是你的好弟弟——神魔不两立,快滚!”
“你的脾气还是这么倔。”男子摇头,“你来魔族,就是南方妖主的弟弟,而你在神界,不过就是羽神。”
“滚滚滚,我在神界还是火神的儿子呢。”翎邬“砰”地把门关上,“快滚!”
男子并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隔着门说道:“你不想去我也不强求,但我有必要提醒你——”
“小荷一家他们只是手无寸铁的凡人。”
“你是我弟弟,我不威胁你,但魔界的人,我管不到。魔界,可不一定像神界那么守规矩,不干涉人间的任何事情。”
“你好自为之。”
翎邬靠在门后,只觉得心里一阵阵的烦躁:“滚。”
安静了,终于安静了。
翎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稍微平复了些心情。
他必须走,今晚就要走。
他匆匆忙忙地写封信,塞到小荷家门口的缝隙中,便赶紧回去收拾东西,离开这个院子。
第二天清早,他便将院子低价转卖掉了。
他要走,越远越好,见不到才好。
他又回到了开封府。
褚粟依问他:“你怎么回来了?”
翎邬把玩着手里空空的茶杯一言不发。
“行吧,我不问了。”许粟依说,“今天中午我和覃大人给你办接风宴,去樊楼?”
“别去樊楼了,都腻了——就……听说附近开了一家江南菜的酒楼?”
褚粟依选定了翎邬说的那家专门做江南菜的酒楼。
“先来点清炒莲藕吧。”翎邬兴致不高。
清炒莲藕被端了上来,翎邬迫不及待地夹了几筷子,吃着吃着,眼角便淌出了泪,不知是不是烫的。
“你……你慢点。”褚粟依给他递了杯水,“大人,他这……”
覃玓看着翎邬,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随他吧。”
“我没事,我没事,咱们回去吧,我和你们慢慢讲。”
“所以,你是真的喜欢小荷?”覃府,褚粟依听完翎邬的讲述后,问道。
翎邬点点头。
“这……”褚粟依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那你有没有想过八十年以后?”
“即便你可以根据时间的推移,可以是自己的模样变苍老。”
“但是,她是一个凡人,最多还能再活八十年。”
“当然,有你的呵护,她过完了简短而又幸福的一生,那八十年以后呢,你又当如何?”
“我……”翎邬说,“我当时没想那么多。”
“所以,你有没有用无尽的寿命去回忆这几十年的这份勇气?”
“所以趁现在刚情窦初开……”
“我有。”翎邬说。
褚粟依立即对眼前的人肃然起敬。
“好吧,看样子这个办法不适合安慰你。”褚粟依说,“大人,你说吧。”
覃玓安稳地坐在椅子上,说:“解铃还须系铃人,翎邬,这件事,只有你能开导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