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看那灯,好似无根的浮萍在虚空中飘游。
元宜受惊,张嘴一声啊还未喊出口,就被云照捂住了嘴巴。
“镇定。”云照在他耳边小声提醒,“开护盾,找个安全地方躲起来。”
此时的村子在元宜眼里,哪都不安全。他哆哆嗦嗦地结印撑开护盾,寸步不离地跟在若无其事的云照身边。
云照抽空回头用眼神催促他走,后者却摇了摇头。知道他是害怕了,她无奈道:“那就跟紧了。”
元宜咬紧牙关,点点头,逼自己去面对,去学习。
云照带着他藏在阴影里,等待浮灯飘过来的间隙,她恍然懂了君不易让自己回来找元宜的用心。
她偏头扫了一眼少年因为紧张咬出的腮帮子,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他:“听过夜游神的故事吗?”
元宜点了点头。
“你看那盏灯,跟夜游神手中的照世灯有什么不同?”
听她这么一说,元宜心里的恐惧消减了不少。他仔细观察着,漂浮的灯烛光能透出来,说明材质偏轻;色泽偏浅黄,说明使用的是蜡烛。再细细分辨,那不就是平日照明用的灯笼嘛。
“纸糊的灯笼。”
他小声将自己的发现告诉云照。云照赞许地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观察。
灯笼还在往前飘,元宜竖起耳朵辨听,静下心来还能听见走路的声音。
须臾,灯笼靠近,光源照亮了灯笼附近的景象。
元宜瞳孔骤缩。只因他看见了一张白中泛青的人脸,倒吊眉,尖嘴猴腮。白日里才见过的无比悍辣的妇人,此刻眼中神采全无,犹如提线木偶似的在路上游荡。
猛然对上这张脸,吓得元宜倒吸一口凉气。
云照留意他的反应,传音问:“是管大娘吗?”
“是。”
“跟上。”
二人隐匿气息,跟着木偶管大娘在村子里转了好几圈,最后停在用青石砌筑墙院的屋门前。
就在这时,管大娘手里的灯笼无风而动,火苗规律地跳了三下之后,管大娘才开口讲话。
“米耀武,仙祇一百五十年生。十八岁落考,归途路上饥寒交迫流落街头,路遇富家小姐施以援手,其仗着容貌骗取小姐信任与之成婚,后蓄意谋夺小姐家产,致小姐父气绝,母含怨而终。小姐流落街头,遭恶人欺凌其见死不救。”
“费鲜花,仙祇一百五十二年生。富家小姐贴身丫鬟,因妒忌小姐,蓄意勾引米耀武,以此威胁米耀武与自己成亲。后出谋划策参与谋夺小姐家产之事被发现,东窗事发后,其对流落街头的小姐赶尽杀绝,致使小姐胎死腹中,含恨而终。”
毫无起伏的语调,反复念诵着耸人听闻的秘辛,在静夜里尤为可怖。
元宜瘆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已经爬满了手臂。他深吸一口气后连呼气的动作都不敢太大,生怕惊动了管大娘。
他习惯性往云照身边靠拢时,适才察觉对方一直关注着自己。
元宜突然不动了,云照主动走过去挨着他,传音:“怕鬼?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小时候受过惊吓。”
提起这事,元宜仍然心有余悸,以至于十五六岁了还不敢走夜路,怕黑。
“我明白了。你能看到不寻常的东西对吧?”云照注视着元宜,“我听闻有种天赋异禀之人,能见常人所不能见,能成就常人所不能。或许你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可能!师兄才是天赋异禀之人。而我什么都不是。”
“秣陵仙师一生只收了两名弟子。你可曾想过其中原因?”
“这……”
云照笑了笑。
元宜恍然大悟:“难道说……可是为何师尊从来没提过啊。”
“大概是怕你骄傲吧。”云照一心二用,注意到管大娘念诵的声音渐渐低下,以肩碰下元宜的肩,说,“该办正事咯。”
“嗯。”元宜应道,“可以让我来观察吗?”
“当然,那就有劳师兄了。”
说话间,云照抬脚跟上已经结束念诵,准备下一步动作的管大娘。
管大娘毕竟是凡人身,一刻不停地念诵久了嗓子干哑发不出声来。见人还不出来,她打算去拍门。谁知迈上台阶时没踏稳,脚底打滑,整个人重重撞向门板。
“砰”一声响。厚实的红漆木门竟被撞掉了半扇!
里头的人如受惊的家雀,尖着嗓子啊啊叫唤。
“鬼叫什么!”男人黑着脸,呵斥半夜还浓妆艳抹的女人。
女人早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倚着墙壁,颤抖着手指向倒在地上的人:“是管……管大娘。”
男人瞥了眼已经摔晕过去的管大娘,咬牙切齿道:“真是阴魂不散!”
“怎么办啊老爷。”
“什么怎么办!”男人抬手拂开女人挂在身上的手,“你做的好事,你自己收拾!”
“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当初若不是你勾引我,做了侧房还不满足,非要断她生路。也不会有今日这档子事儿!”
“米耀武!我那么做是为了谁?”女人抹开贴在脸上的发丝,尖红长甲指着男人的脸,怒骂道,“没有我,哪有你今日!如今东窗事发你便想把过错全都推到我头上?你做梦!”
“疯了吗你!”
“是,我是疯了。”女人不依不饶,使劲拉扯住要回屋的男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已经私下收拾好细软,想让我走那个贱人的老路。你休想扔下我!除非我死!”
话音未落,男人倏地转身,脸上展开阴恻恻的笑容,慢慢地逼近女人:“费鲜花,这可是你说的!”
“你……你要干什么?”
“不好!”
隐在暗处的元宜眼见男人的动作,抬脚就要冲出去,被云照按住了。
“别动!”
“救人!”
云照随手捡根树枝,灌注了少许灵力,砸向男人的手臂。
男人吃痛,咬着牙隐忍不发,托着手臂四处张望,没找到出手的人藏在何处,因此不敢妄动。他恶狠狠瞪着面色苍白的女人,予以警告后,先行回了屋里。
女人早吓丢了魂儿。瘫坐在地上,欲哭不敢哭,咬着唇呜咽。
过了一会儿,她朝屋里偷瞄,里头的人没有再出来找她,便起身往管大娘那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