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光大亮时,君不易提着一个精致的雕花食盒回了上阳峰。
到了竹舍门口,他抬手叩门,手上尚未使力门却开了。
他心头一紧,用力推开门,大步流星直奔内室方向。谁知刚进去就与低着头出来的云照撞了个满怀。
云照吓了一跳,扶着额往后退了几步,待看清是君不易,连忙问道:“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急?”
君不易目光警惕逡巡了一圈,见她鼻尖和脸上都粘了些白沫,遂又打量了一番。看得出来云照喜爱燕脂色,今日却在外头套了件烟青色罩纱。加上那些白沫,君不易差不多猜到她做了什么。
他明知故问:“怎么穿起玄机宗的衣服了?”
云照的外袍多是凤凰羽织的,风雨不侵,点尘不沾。哪怕是生火做饭也不担心会弄脏。不过她的衣袍色泽太过耀眼,若是遇到好奇心重而又识货的,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她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抬手抹了下脸上的面粉,下巴朝桌子的方向一点:“你来的正好,早饭已经做好了,我正准备去唤元宜和你来吃饭呢。”
“是吗,那真是太巧了。”君不易拎起食盒,“我也准备了些吃的。一起。”
他把食盒拎到桌上放好,示意云照过来。
云照看了一眼三层高的大食盒,问道:“不等元宜吗?”
“他会来的。”
君不易已经坐下了,打量桌上的三碗素锦面,没有惊讶也没有夸赞,只犹豫着选哪一碗。三碗素锦面都搁了葱丝菌菇云腿丝青菜,外加一个煎得两面金黄的荷包蛋。
分量足,配菜多,汤色清亮,香气扑鼻。
若是寻常人早已经食指大动了。可君不易精挑细选了半天,选了右手边那一碗完全看不出区别的,而后拿起筷子慢慢地挑葱丝。
云照看到这一幕时,眼中的惊诧藏都藏不住。她不会做饭,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这碗素锦面。在哪偷的师已经忘了,却没忘记素锦面的精髓。
——惊喜
她记得那人说过,吃食的味道是一方面,可花样儿也同样重要。所以她每次做出来的素锦面表面上一模一样,实际上内容大不同。
她惊诧,是因为君不易挑中的那碗面里有惊喜。
君不易专心挑完了葱丝,见云照愣愣地看着自己,正要问她看什么,云照移开了目光。她打开食盒盖子,也不看是什么东西,端起就往桌上摆,直到桌子放不下了,才发现手里端着的是一盘松子壳。
“这是什么?”
她问完了,才意识到自己问了个傻问题。
但凡长了眼睛的,就知道这是空松子壳。而她还傻乎乎的问对方这是什么。
君不易伸手接过盘子放到食盒底下,把挑完了葱丝的素锦面端到云照面前,说:“心不在焉的在想什么?葱丝已经挑干净了,再不吃面该坨了。”
“你怎么知道我不吃葱?”
话音未落,云照闭了下眼睛,心说云照你蠢死得了,这不是自揭老底么。
谁知她还没骂完自己,就听见君不易问:“这碗面底下放的是鸡腿吗?”
云照:“……”
得!就人家这机敏劲儿,还是自招吧。
“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闻到的?还是开天眼了?
君不易仿佛没看见她挫败又不解的表情,神秘道:“你猜。”
我猜你个头。
云照在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元宜闻着香味寻了过来。
“什么味道这么香?”他边走边使劲地耸着鼻子嗅,跟着味道来到桌边一看,顿时“哇”了声,“这么多好吃的,你们居然不叫我?太不仗义了。”
他自顾自地移开凳子坐下,抄起一碗素锦面摆在自己面前,也不管他师兄飘过来的略带嫌弃的眼神,举箸夹起面条吸溜着吃开了。
少年正是窜个头的时候,吃起饭来特别的香。旁边的人光看着就有食欲。
云照乐得自己做出来的食物有人捧场,心里高兴,也就把方才的事儿暂时扔到脑后了。她拿起筷子在碗底下找出鸡腿,夹给了元宜。
元宜受宠若惊,对云照说“你真好”。然后筷子也往碗底一伸。
“诶——”
云照没想到元宜这么实诚。这要让对方发现他的碗里没有鸡腿,尴尬的岂不是自己?
她制止了以后,一时找不到说辞,正考虑要不要向君不易求个救。就听君不易沉声道:“云照的筷子是干净的。”
元宜:“是我忘了礼数。”说着朝云照眨了眨眼睛,“你不会嫌弃我的,对吧?”
云照尴尬的脚趾头都蜷了起来,硬着头皮道:“面要趁热吃,你们多吃点。”
“真没想到你的厨艺这么好,比我做的好吃多了。”元宜边吃边夸。
桌上的菜根本不是我做的,云照心说。她低下头,一碗面囫囵吃了几口,连忙搁下筷子对君不易和元宜说了声“你们慢用”,便躲进了房间里。
外头断断续续传来咀嚼和交谈的声音。君不易有意压着音量同元宜说话,只听到元宜“咦哦嗯,我下次注意”等字眼。至于君不易说了什么,云照就听了个响。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她终于听清元宜说了句:“可以把云照叫出来了吗?”
君不易:“嗯。”
“云照——”元宜扭头冲屋里唤了一声,说,“我们吃完饭了。你快出来,有事情相商。”
闻言,云照便从屋里出来了。
桌上的碗筷已经收拾干净了。元宜把茶具摆开,各倒了盏茶,邀请云照入座。
这回礼数倒是规矩又周全了。只是他一见到云照就像蝴蝶遇见了花儿,情不自禁地围着她笑。
君不易方才和缓的脸色又不好看了。
元宜一扭头就看见君不易略有些黑沉的脸色,立即收敛了笑意,端端正正坐好,请师兄训话。
“你做错什么了吗?需要训话。”
不知为何,云照觉得君不易这两日分外的瞧元宜不顺眼。元宜初次接手任务已经表现的非常出色了,还成功的完成了收尾工作,也没有犯原则性错误。突然之间对他这么严厉?
——就很离奇。
她疑惑不解,用眼神询问君不易:他还是个小孩子,你这么凶干嘛?
小孩子么?
就得趁他还小的时候,把不该有的念头扼杀在摇篮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