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阑沉下脸来,神色凝重地说道:“那黑衣人跟了我一段时日,我想躲开他,却始终躲不掉。昨日我赶回来时,那黑衣人便趁此机会袭击了我。幸好,昨日你及时出现了。说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青梧红了脸,道:“那你真该谢谢珊瑚兽了,如果不是它赶来报信,我也不能及时救你。”
“嗯。”东阑点了点头,又道:“我日后便不能叫你小兄弟了,该叫你青梧,对么?”
青梧点了点头,又见他的伤口渗出了点血,赶紧过去扶着他躺下:“你的伤口仍未愈合,可要小心着点。”
东阑问道:“听闻你中了天君的破魔箭,想必你栖身在梧桐树里,是你保命的一个法子?”
青梧点头。
东阑又问道:“你可知妖域里有谁有如此高深的法力?”
青梧努力回想了一下,才慢慢地说:“我只是幼时待过妖界,稍大了些阿爹就带我回了海域,对妖界里的能者并不熟悉。我阿爹终归是想我和阿娘能被天界认可的,所以也不会让我与妖域里的人多接触。我只能确定说,妖域里有很多不显山不漏水,没有名号却又很能打的妖怪。”
东阑眉头紧蹙,心想此事紧要,须知会一下天界才行。
绢丘上神果然算准了,也不知他这一劫能否安然度过。他为了晋升刻苦修炼了几百年,若失去了这次晋升的机会,实在可惜了些。
说了好一会话,东阑有些吃不消,他对青梧说:“我如今伤势已稳,你若想走,便可走了,只是此后万事都要小心些。我欠你一命,日后有什么能帮你的,只要不违道义,我拼了命也会助你。”
青梧摇了摇头:“我不放心你,我怕那妖物转道又回来,你孤身在此,又难以行动,那谁救得了你。我照顾你到伤势好转,我便离开,我不能白白救你。”
青梧还是决定留下来照顾东阑。
出于避嫌,白日她一边照顾东阑,一边修炼,夜晚便飞身到梧桐树上休息。
渐渐入夏,她栖在树上,自在凉爽,东阑有些故意不去,她却不以为然。
青梧开始对学琴起了兴趣,于是东阑靠坐在榻上一边看书,一边指导她练琴。她资质不差,很快学会了指法,勉勉强强能弹出几首曲子。
青梧想要东阑快些好,便在包扎时掺一点灵力到草药里去。
果然,很是奏效,东阑的伤势好得很快。
等到东阑可以下地时,青梧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到外面走走。
东阑看着梧桐树,此时花的影子已不见,反倒是树上的绿叶多了起来。
青梧低声说道:“花期过了。”
东阑笑道:“小梧桐树精终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不用日日呆立在一处。”
“其实,我躲在梧桐树里也不算得无聊。树下一朵花开是乐趣,树上一朵花开也是乐趣。”青梧蹲下身下,手指轻点一朵含苞待开的花,那花瞬间撑开了花瓣怒放。她又运用灵力,控制了周围的落叶,让它们飞舞起来。
青梧抬头看向东阑:“仙君你看,我在树里又领悟了一个本领。你说是好事还是坏事?”
东阑却认真道:“在你立场未道明之前,你这本领切莫叫天界知晓。妖界至今还能安然,是因为天界对妖界有足够的掌控力。但一旦天界发现他们控制不住妖界之时,妖界还能有安宁吗?于你来说,也是一样的道理。”
青梧不禁黯然。
东阑又道:“星罗夫人如今葬在岐山,我知你身为她的女儿,定是要去的,刀山火海也要闯过去。只是,岐山并非寻常之地,连我也没有把握硬闯。你是海域里唯一存活的,做什么决定之前,也要想一想是否值得,这代价是否能承受。你阿爹葬在妖界,于你而言,是最好相见的。但只要你回了妖界,对于天界而言,就等同宣告了你的立场,如果妖王没有庇护好你,你同样要受天界追杀。这些,你可明白?”
东阑看着她,一滴泪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没有发饰,没有妆点,一头青丝就那么披散着,小脸素净如瓷玉,杏眼氤氲,是那样的楚楚可怜。这个女孩,和他妹妹年纪相当,经历却大不相同。她是战场厮杀中活过来的,而他妹妹,自出生至今,都是活在蜜罐里,打小有许多人宠着。
突然,他的心莫名有些疼。尽管天君还在找这女孩,他们凤族与天族交好,他还是想要帮一帮她。
青梧垂眸,挥手让那些飞舞的落叶落地,低声道:“难道这偌大的天下,竟没有我的安身之处吗?”
东阑沉默,他快速思索了一番。
“有!”
青梧抬眼看向他,东阑说道:“你可去忘忧山。星罗夫人还在天界之时,曾不小心闯了祸,是忘忧上神出面帮了她。”
“这位上神帮了我阿娘,我与她并不认识,她又怎会帮我?”
青梧不解。
东阑却道:“这世上,有时候帮了你的人,甚至比你帮助过的人更愿意再次帮你。我想,这位上神在星罗夫人蒙冤之时,能出来替她说话。我想,以她的性情,她也愿意帮助星罗夫人的女儿。天君至今还在找你,我想并不仅仅是因为你的身份,而是你身上有令天界忌惮的东西。忘忧上神是天君也要卖几分面子的人物,你呆在她身边,安心修炼,她可保你一世安宁。”
听毕,青梧坦白道:“阿爹说我身上有股强大的灵力,在我不懂事之前他就给我封印了一大部分。可是跟这有关?”
东阑正要说话,却见头顶忽然乌云集聚,云中闷雷滚动,响声大得吓人。
青梧面色惊慌,忙站起身来牵住东阑的衣袖。
天地变得昏暗,如同黑夜一般。疾风卷过山林,草木飒飒作响。
东阑知道,他的天雷劫要来了!
他有伤在身,不知道自己有否能否应对。
乌云中凝聚了一团金色的雷光,东阑连忙推开青梧,示意她赶紧离开。
青梧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一道金雷霎时重重地劈在东阑身上,他闷哼一声,跪倒在地,脸上表情痛苦万分,嘴角渗出了血丝。
青梧僵在原地,双手微颤,不知怎么办好。
很快,乌云中又积了一团雷电,东阑怕伤着了青梧,他艰难地扭过头说:“莫过来!”
因为痛苦,这三个字说得很吃力。
第二道天雷比第一道更凌厉,落到东阑的身上时直接叫他吐了一大口鲜血,他僵硬无力地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那本是一个丰神俊朗的小仙君呐!
梧桐树同样被天雷击到,腾腾地着起火了来。
灰烬在青梧的眼前狂舞,她似乎看到了海域战乱时父亲中箭无力倒地时的模样。
雷声一会比一会响,青梧知道如今的东阑根本承受不住第三道天雷。
梧桐树的火势很猛,照亮了被乌云笼罩下安如黑夜的一方天地。
轰……
第三道天雷劈了下来,青梧来不及多考虑,在天雷劈到东阑身上之前,她飞身过去,迎上天雷。
第三道天雷被她挡了去。
她扑倒在地上,忍受着天雷在她体内流窜的痛苦。她蜷缩着,张着嘴巴,却痛苦地发不出一丝声音。体内被封印的法力在蠢蠢欲动,她双手紧抓地面,蛾眉紧蹙,身上沁出层层冷汗,一股奇怪的赤气如烟般笼罩着她的全身。
东阑奄奄一息躺在地上,艰难地睁开眼睛看着她,浓浓的悲恸笼罩心头。
“啊……”
少女嘶哑的喊叫声响彻山林。
就在这时,天上异象再生。一团不知从哪里来的赤气汹涌地划过天空,所过之处,皆是烟雾弥漫,就连那团乌云碰上了它,也瞬间被吞噬。
另一边,天界之上,天君站在高台之上俯视着这一异象。
他眉头紧锁,忽地扭头看向一边的神官。
“此是何物,所警何事?”
神官连忙抬手测算。少顷,神官神色凝重地放下手,对天君说道:“回天君,此景象昭示魔妖冲破封印,卦象上似乎对天君不利。”
天君冷哼一声:“看来,又有妖物想要试一试我的破魔箭了。”
他脑中闪过一张姿容绝世的脸,还有那抹在珊瑚兽上仓皇逃走的蓝色身影。
莫非,她真的没死?
“可知那妖孽在何处?”
神官又算了一番,却算不出来,他对天君摇了摇头。
天君缚手而站,睥睨大地,眼中杀意暗生。
“如此,我便来个请君入瓮吧。”
赤气卷过乌云之后,林子也变得红通通的,如同血气弥漫。
疼得快要晕厥过去的青梧,忽地睁开了眼,黑如宝石的眼睛已变成了血红色。她蹭地坐起,眼神凌厉地看向身边已经晕厥的白衣仙君。梧桐树的火势很大,一些火星子掉了下来,也点燃了地上的草。火苗往他们这边烧了过来。
嘚……嘚……
珊瑚兽跑了回来。
它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十分担心。
青梧的心忽地软了下来,眼中的血红淡去,慢慢恢复原来模样。四处的红烟也渐渐散去,只是天空还暗暗地。
她忽地想起不远处有一湖泊,珊瑚兽平日常去那里。她立马盘膝而坐,双掌合十,催动法力,法力从她的体内冒出,往有水的地方的飘去,卷了湖泊中的水又转道回来。她把水催成雨状,浇到梧桐树上。
水滴带着灰烬掉到他们身上,又湿又脏,显得狼狈不堪。
火势慢慢弱了下来,她赶紧给东阑检查身体。
东阑一直双目紧闭,白衣狼藉,伤口处又渗出了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