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冤家
逃到沐水边,长长的喘息过后,四下寂静,好奇心极重的小仙姑硬要问出所以然来。阿弱遂招她过来,伏在她耳边,声音细若蚊吟:“他或许是我的…”
突然顿住,再谨慎扫了一眼四周,确实无人后,语速极快。
“未婚夫。”
小仙姑惊得捂住嘴巴,睁圆了眼睛,迟迟不敢接收耳中的字……
据素涓打听的情报,那位种药草的仙君现如今身在沐水五十里的关丘。
往关丘的路上,阿弱行色匆匆,回想先前在小面馆的遭遇,仍心有余悸。
素涓提着烧鸡紧跟在后,神思有些恍惚。
蓦然,阿弱转过身,提起素涓的衣领子,眼神中弥漫着腾腾的杀气,郑重警告道:“这件事,你不准说出去!”
“尤其是他本人,你要是敢走半点漏风声,被他知道了,我就…”
“宰了他!”
阿弱的手掌作势往下劈,声音里透着狠劲。素涓愣愣听着,两条腿在罗裙里不自觉打着颤。
“把他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语气清冷,不近半点人情。话音未落,阿弱猛然抽出长腰刀,斩在江畔梨树上。
霎时,雪白花瓣漱漱落下。
“好!我不说!我保证!我以帝子的名义发誓!”
举起三指,素涓严肃起誓,并决定再也不提这件事。
阿弱发狠的样子真是可怕极了。
独自出来闯荡,偶遇未婚夫,还被未婚夫轻薄,这情节未免也,太有趣了些吧。将将走出半里路远,素涓那颗不安的心就躁动起来。
心底有话,不说出来,憋着十分难受。
是以,她试探着,小声在阿弱背后说起:“可是阿弱,我觉得吧,他的样貌其实…还是不错的。”
阿弱自顾自走在前方,并不搭理。
好像阿弱没有生气呢。尝到甜头之后,素涓暗自一乐,继续往下说。
“阿弱,你有没有觉得,你们是很有缘分的。”
“茫茫人海之中,怎么就那么巧,刚好遇上了从没见过的未婚夫呢。就像……”
“就像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如果是未婚夫轻薄了你,那便不算什么了呀,反正成亲后,你们早晚都是要……”
前一刻还侃侃而谈的端庄小仙姑,在阿弱背身扬起巴掌后,吓得瘫坐到地上,再不敢说一句话。
关丘到了。
关丘之上,是一垄垄的药田,各类药草在悉心的照料下,生养得极好。
一座草庐隐在山水间,设下仙术禁制,将凡尘阻隔在结界之外。
阿弱拉着素涓的小肥手,已经迫不及待要会会这位仙君。
进入禁制,走到草庐前,轻轻叩门,是个半人高的童子拉开了柴扉,恭敬的行礼。
“我家师尊不在,二位客人请改日再来。”
腿脚已经疲乏的阿弱和素涓一致决定等一等。
童子微微点头,将二人迎了进来。进庭院内四顾,只有一些移植在盆中的药草,果真再无他人。阿弱倒也不客气,坐在廊下的木凳上,素涓则学着阿弱,同她背靠背坐着。
童子行了一礼,盘膝坐下,继续研习着他家师尊布置的课业。
尔后,两位貌似柔弱的小姑娘的轰隆鼾声此起彼伏,回响在僻静的草庐里。童子却心无杂念,默念着卷中经法。
薄暮时分,书生扮相的伯初缓缓走了回来,童子放下手中的卷轴,拱手相迎:“师尊。”
伯初点点头,看着庭中的不速之客,一张陌生又熟悉的脸,蓦然笑得极轻。
童子正要去叫醒,伯初立刻制止。
他转身进屋取了一件丝绒披风,轻轻盖在阿弱身上,静静蹲在她面前。
因着屋檐遮挡,极淡极柔的光落在她下半面颊,衬着清丽柔和的轮廓,一缕薄薄的耳发敛住了所有的光。
鼾声响动,伯初也竟莫名觉着好听。
他目光直直看着她深睡的样子,两千多年来,这是第一次觉着温馨。
情不自禁身子前倾,闭上眼睛,深深嗅了一口。
还是那样令人着迷的味道。
一闻再闻,无比好闻。是以,那时候,才会乱了方寸吧?
伯初嘴角噙的笑意加深了几分,眼中闪过诡谲的光,鬼使神差伸出手来,探向还陷在美梦中的阿弱。
指尖所及是她的左耳廓,他心神荡漾着,轻轻施力,捏了捏来,是难得的柔软细腻。
然而,却在得意收回时,手背隔着一层衣衫,有意无意间,触到了对方的锁骨。
一道鼾声,戛然而止。
本来,少年书生的脸上,清晨留下的巴掌印没完全消退,淡淡的红晕,轮廓依稀可辨。
短暂潦草的四目相对,阿弱狠辣的巴掌已经飞在空中。风驰电掣,伯初甚至没有反应的余地,对称的巴掌印,便已经烙在了另一边脸上。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里,关丘之上的草庐里扬起了状如清晨小面馆里的惊涛骇浪。
待一切平息下来后,天色转暝,阿弱手握长腰刀,指着伯初,且惊且怒:“你就是养药草的仙君?!”
清秀的少年郎一面携着童子整理庭中桌椅的残骸,一面蔫蔫的点头。
“我们走!”
阿弱气得跺脚,攥住起素涓的胳膊便要往庭院外走。
素涓却抠着门板,紧皱眉头,举起纸包的烧鸡,劝说到,“阿弱,来都来了,我们还准备了这么久呢!”
劝说是有效的,阿弱的目光直直落在烧鸡上,再也移不开了。
伴随着长长叹息,她一把夺下素涓手里的烧鸡,坐在地上,撕开纸和皮,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