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定回族的主意之后,母亲和平泽火速地收拾了不多的行李,草草跟邻居们打了声招呼便日夜兼程地往东海赶,同时母亲也悄然无声地传讯给了族中,想探探家中长辈的口风。
母子两人一路上风尘仆仆,终于赶到了东海,刚一到岸边,只见海面上劈开一道,站上来了不少人。
站在中间的是一对上了些年纪的夫妇,虽然头发有些花白却依然精神奕奕,他们便是平泽的外祖父外祖母,身后稀稀落落不少人便是他的那些姨舅表兄表妹们。
平泽望着他们,年岁稍长的大多面有关切之色,和他差不多年纪的孩子们则躲在父母身边好奇地打量。
“父亲母亲,不肖女儿回来了。”
见母亲一下子跪在地上,泣不成声,平泽也赶紧跪了下来。
“孩子,”整整一百年没有见到自己的小女儿,两位老人的情绪也在这一跪之下彻底奔溃了,“你快起来,咱们回家。”
和母亲一起回到了祖父祖母的家中,平泽才从长辈们的口中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自己的母亲原是东海海长的小女儿,他的祖父李仁和祖母徐锦掌握着整个东海生灵的生息繁衍,家族更是赫赫有名的李氏一族,他的母亲原名李絮,自幼聪慧貌美,深得父母喜爱兄姐庇佑,只是一百年前,竟不知为何与父母大吵了一架,然后负气出走,再不肯回来,而老夫妻也气得大病一场,再绝口不提这个小女儿的任何事。
当大家都以为李絮再也不会回来之时,却收到了消息,原来李絮要带着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心中的内容大家并不知晓,只知道老夫妻看完信后涕泪横流,一言不发良久才安排下人为母子二人收拾住所。
平泽听后心里依然惴惴不安,母亲离开时自己还未出生,是不是母亲的离开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娘亲,你睡了吗?”平泽敲了敲李絮的门,自从回族之后,他们母子便有了各自的房间,不用再蜗居在一件破旧的小屋里,而他在姨妈们的教导下慢慢也开始习惯起大族的礼仪。
“我还没睡呢,外面天冷,泽儿你快进来吧。”母亲赶紧上来开门。
“怎么了,泽儿,那么晚来找娘亲有什么事吗?”李絮为儿子拿来一个汤婆子,关切地问道。
平泽欲言又止,他也知道,如果母亲想让他知道的话,自然会说,不用他问,若母亲不说,那便是不想让他知道,他也不该多问,可他辗转难眠,心里如一团乱麻,思量来思量去还是决定来问个清楚。
“娘亲,”平泽望着李絮的眼睛,坚定地说,“我听舅舅他们说,您当年与外祖父外祖母大吵一架才离开族中,而那时孩儿还没有出生,母亲,您的离开和孩儿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李絮被平泽问住了,虽然她明白早晚会有对平泽说出这一切的时候,可真的面对的时候还是有些措手不及,但她知道回避没有意义,孩子长大了,有权知道自己的身世。
“孩子,”李絮叹了一口气,流露出怆然的神色,“我与你在太湖边隐姓埋名这么多年,本不想与你多说过去的事,但现在回到族中了,虽然李家可以庇佑你,但同时你也必须承担更多,今日你问起你的身世,那娘亲便从头跟你说清楚吧。”
“我本就是东海海长的掌上明珠,整个东海都归我李家掌握,但父亲母亲严于律己心怀苍生,从未有恃权行凶的作为,除了为了我那一次。”
“一百年前,我已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东海不少望族都跃跃欲试,相与我李家结亲,我深知那些人都是看中我李家的权势地位,并不是对我有什么感情,所以一直很排斥,只想寻一个真心爱我疼我之人双宿双栖。”
“可如今想来,其实还是我偏激了,望族并非都是势力之人,同样的,平民也未必就一定能获得真挚的感情。”说到这儿,李絮的表情又哭又笑,这些年因为自己的幼稚受尽了苦楚,可自己当初千挑万选的爱郎却又在何方,爱情不过也都是些镜花水月罢了。
看到娘亲回忆时痛苦的表情,平泽伸出手,攥紧母亲的手,给予她一丝安慰。
李絮苦笑了下,试图缓解这气氛。
“于是我偷摸着离开家中,在东海游历,我不信,难道我就不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吗?”
“终于,那一天,在东海岸边,我见到了你的父亲,一个走进了我内心的男子。”
李絮拍了拍平泽的手,又望向他的脸,她透过这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那个虽然伤害过她却依然在她心中无法被磨灭的人。
“你长得像你父亲,一模一样的眉毛眼睛,可你却不似他那一对薄唇,让人看着就疏远冷漠,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个让人感觉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人,却引起了我的注意。”
“少女怀春,谁不爱那翩翩少年,更别说他容姿秀美之余,在那一带也是出了名的法力高强修为深,于是我换了名字,暗暗地接近他。”
“起初他并不愿意与我多言,他就是这样,那么姑娘对他示好,可他一个也不搭理,对我也是一样。可他的冷漠能吓走别人,可吓不走我,我自幼便是事事顺心,他越是拒绝我,我越是感到有趣,再追上一分。”
“他一个人生活在那一个小小的镇上,一个不大不小却冷冷清清的屋子,吃得清淡又简单,我感叹怪不得他的身形那么瘦,于是我装作无家可归的孤女,请求他收留我,他虽然看起来冷傲,却是个善良的性子,他接纳了我,却从不使唤我干活,只给了我些银钱,让我去给自己某个活计养活自己。”
“我怎么会差银钱呢?我不过是想接近他罢了。于是我打着幌子说自己找了给人刺绣的活,整天赖在他身边,为他洗手作羹汤,与他下棋赏花饮茶弹琴。”
“渐渐的,他也发觉了我不像是流离失所的难民,也猜出了我的目的,便要谴我离开,可我在那相处的日日夜夜里早就与他情根深种,哭着死活不愿离开,而他见我痴心一片,也不再强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