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从何说起?
三百多年前,大名鼎鼎的风陵之战,就发生在天族领地,谷雨神川风陵界内,谷雨神川原本是蛮荒之地,分三大界,风陵,九鸟,擎栖。是天族罪人流放的地区,位于繁华大殿的正后方,无穷无尽,一片荒原。
当年那场战役死伤无数,天族震南将军萧南天与其子萧棐自天宫东华池一带起兵四十万造反,联合七皇子司徒穆安带领的十几万蛮荒罪人一同,攻至天险关一带,直逼天宫正殿。
因攻势强悍,所向披靡,不但惊动天、魔、神三大族,无数边界小族也趁虚作乱,妖、精、鬼、怪、兽、魅、灵等其他各族纷纷混战、争抢领地。
人族本由天族统领,届时居退守之势,退至轩辕帝都。
一时之间,天地间混乱不堪!
而事件的起因,竟是一场在众人看来都门当户对的好婚事。
荒川火狐族帝姬戚黛韵,容貌倾城,于壬景一百零八年,嫁于壬景天帝司徒穆尧。
她一袭云锦描金勾勒血色彼岸花宛如天边流露的嫁衣,外罩着极柔极薄的绯色鲛纱,坠着打磨成米粒儿大小的东海夜明珠的喜帕,遮住了她绝世容华,拦腰束以流云纱天丝绣凤凰腰带,恰到好处的勾勒出她玲珑巧致的身材,漫步行走间,妖冶的裙摆随着微风轻轻起伏,好似涌动无边血色,又似天边燃烧的火焰!
天边那道哽咽的暮色,让戚黛韵想起临行之前,做这嫁衣的婆婆说的,世间身穿嫁衣者,不是大喜便是大悲!
所嫁之人是心上人,便是大喜,而她,是大悲。
她回头望了望那片哺育她长大的土地,即是承你恩泽长大,那便以一身血肉之躯,报你养育之恩,荒川,我的家,再见!
她将手里攥着的剪刀藏好,头也不回地踏进了天族来接的轿子。
麻木地行过叩拜之礼,便被搀扶着回了凤鸾殿。
“娘娘!您......”旁边伺候的宫婢见她自己掀了喜帕慌忙上前制止道:“娘娘不可,得陛下来揭!会不吉利的!”
她抬手示意她退下,原本性情烂漫的她此刻面上提不起丝毫喜色,面容倦怠。
“殿下!殿下您不能进去!”殿外传来熙熙攘攘的争吵声,拔剑声,贴身婢女忙退出去查看。
“大胆!今日天后娘娘与陛下大婚,如此良辰吉日,什么人敢来捣乱?”那婢子见七八个侍卫围着一个白衣胜雪的人,仔细一瞧,才认出来人,哆哆嗦嗦地行了礼,小心翼翼地朝那人道:“七殿下!”
这七殿下向来不问世事,刚回天族不久,不曾听闻有关他的任何事,他与殿里这位......
司徒穆安周身散发着冰寒之气,手掌一伸幻化出一把玉骨扇,冷冷道:“挡我者死!让开!”
此话一出,吓得周围的侍卫举着刀迟迟不敢向前,步步后退。
“大殿不见七弟来喝喜酒,心里想着七弟,不想还是七弟知情趣,直接来看为兄闹洞房,怎么样?跟兄长我一起进去玩玩儿?”
司徒穆安周身肃杀之意更加浓重,牙关紧咬,“你找死!”
“呵!看啊,这个孽畜还想弑杀兄长。”司徒穆尧仿佛听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话语,一脸的嘲讽,“七弟这段时间为我天族奔忙,想是损了元气。”他往嘴里塞了个喜枣,囫囵两口吐了出来,朝一旁的侍卫指挥道:“看什么?杀了他,天帝大婚,公然抢亲,还差没有理由吗?”
天兵天将这么被他一喝,瞬间慌了神,不由分说地拿起兵器向司徒穆安砍杀。
刹时间周围聚集了上百名天兵天将,司徒穆安在人群中杀红了眼,素白衣襟沾染了大片鲜血,方才还雪白的玉骨扇面,已被鲜血染地分辨不出本来的面目。
他看着那个高高在上的兄长,那一身鲜红的颜色刺的他两眼生疼。
卑鄙无耻,昏庸无道,将他调至风陵,强下婚书......
“安哥哥!”那一声,细碎、脆弱!
司徒穆安身体一颤,细细地寻着声音来的方向,一时之间,忘了抵抗,身上挨了数刀,也没有感觉到疼,唯独心里一暖,是她来看他了!
“韵儿......”
“安哥哥!你是来恭喜我出嫁的吗?”戚黛韵手指哆嗦着挽上司徒穆尧的手臂,眼帘低垂。
“你跟我走!”司徒穆安挥扇击杀了数十名天兵,面上浮上细细地汗珠,脸色苍白,顺着他手臂滴下来的是猩红浓稠的鲜血,一道道的,触目惊心。
戚黛韵心头一疼,攥紧手中的剪刀。“够了!”她大喊一声:“你疯了?快走吧!听见没有,下婚书的时候,怎么不带我走?下聘礼的时候,你还不带我走,那个时候你究竟在哪里啊!现在呢?你看到没有,我从来没有打扮的这么美,我要嫁人了,安哥哥......”她语气缓和下来,胸中钝痛迫使她咬破了嘴唇,“你走吧!黛黛从来都顺着你,就当是为了我,不要让这把我亲手做的扇子沾染天族将士的鲜血了,他们是你、是你天族的将士......”
她多想多活一阵子,看着她的安哥哥名垂千古,万代流芳,他有旷世之才,一定一定会是将来的帝王。
至于司徒穆尧,万死难销他的罪孽。
“今日话便说清了!自此以后......我戚黛韵,便是......便是......”她大概自己都没发觉,倾世的面容,已是遍布泪痕,“便是你的三嫂!请你.....退下!”
“韵儿......”
“别靠近我!”她举起剪刀抵住自己的脖子,“退下!”
“你......”司徒穆安单膝跪地,两人只隔了一个阶梯,“你平日里胆子最小,今日,便是死也不怕?”
“不怕!”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那,晴空飘雨,那雨由透明转而鲜红。
天宫哪里来的雨,怕是离人的泪,诉不清,道不明。
那雨也从司徒穆安的眼角里渗出来,无声无息的。
她深深地伤害了那个她最爱的人,那个为她奋不顾身,一次又一次的人,她的安哥哥,那一刻,她分明听见他心破碎的声音,直至转身那一刹那,她才发现,原来那声心碎,也是她自己的。
“拿下!拖出大殿,斩立决。”
“不要!”戚黛韵抬眼望去,众人压制住司徒穆安,他正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的被按在石阶上,她跪下双手攥着司徒穆尧的衣边,“陛下,今日是你我大婚之日,若是见了血光,我母族颜面何存?臣妾斗胆,请陛下开恩!”
司徒穆尧蹲下来一手勾起她的下巴,另一手抚上她细嫩的脸颊。用神力强行停了越下越大的血雨。
“好啊!爱妃陪我玩个游戏好不好?这个游戏叫,滚石梯!”他随即兴奋地搓搓手掌,“爱妃,你看好了,别动,”他用手比了个瞄准的姿势,一脚踹向戚黛韵的肩膀。
脚脱离的那一瞬间,她的身体顺着石阶滚落下去,十层高的玉石阶梯,戚黛韵滚到最后一层,只觉五脏具裂。
“韵儿!”司徒穆安瞳孔骤缩,使出浑身解数将一干人等逼出几百米,随即抽身出来想要去扶她,那知她还没有站起来,那把剪刀就已经直逼她的脖颈。
“你别过来!退下!”
“韵......”
“你要我死吗?还不退下?”
戚黛韵又重新爬回司徒穆尧脚下,这次他踩着她的手,声音仿佛是从牙关里挤出来的,“怎么样?好玩吗?”
“好玩!陛下,好玩......”
“那要不要再玩一次!”话音未落,又是一脚。
戚黛韵断断续续爬了五次,末了发髻散乱,口角渗血。
“哈哈哈哈!你母族不是很厉害吗?拿母族威胁我?好,我不杀他,我今日开心,大喜,大喜啊!来人,拖下去,流放谷雨神川!”
司徒穆安这时早已精疲力竭,白衣脏乱,一口一口的呕着血,他强撑着抬起头,满眼猩红的血丝,眼角一滴泪悄无声息地滑下去,他朝她动了动手指,“韵儿......你不要,做傻事!”
随后便是一众天兵拖着他下去。
那是第一次,千年岁月里,第一次,司徒穆安护不住她。
戚黛韵松了一口气,整个人瘫倒在地,奈何司徒穆尧扯住她的头发将她拖拽到大殿门口,当着一众宫人的面,毫不留情。
她被带到大殿门槛处,实在没有力气,知道司徒穆安暂时没有危险,心下松了口气,萧将军说,只要不死,他就可以保安哥哥他日登上金銮宝座。
可是她想亲眼看一看,他那么清清雅雅的一个人,当上这天地最高统领者的时候会是怎样的耀眼。
若能多留些时日,该多好!
思及此处,竟一个人蜷缩着靠在门槛低低抽泣。
司徒穆尧不耐烦了,扬手扯住她肩膀的衣料就往殿里拽,边拽边调侃道:“怎么?我刺痛你的心啦?跟小时候一模一样,笨的出奇,无论如何,你都是别人手里面拿捏的玩物,就像小时候我骗你吃丹药,就像如今你母族把你嫁过来,你从来都不反抗。”
“你......从很小的时候就讨厌我!”
“对,没错,我讨厌你,不单单是你,有关那个杂种的一切,我都讨厌!谁叫你跟错了人,怨不得我。”
戚黛韵默默咬破了嘴唇,攥紧手里的剪刀,径直向他大腿刺过去,“你闭嘴......安哥哥不是杂种!”
她唇瓣都哆嗦着,说是刺过去,也不过是划了个浅浅的伤口。
司徒穆尧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是下一秒就能把她吃了一样,“你敢伤我?哈哈哈!”
他垂头看看自己的伤口,抬手就是一巴掌,一脸戏谑地看向她,然后嘴角裂开,诡异而傲慢的笑着,“天大的笑话,本座是神!本座是修炼千年的神,区区一把剪刀便能伤我?”
他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她向后抵到柱子上。
戚黛韵无声地哭着,极度的恐惧让她拿着剪刀的手都颤抖不已,“普通.......普通的剪刀当然没有效果,还有......还有......还有我火狐族的挫骨酥......我把它滴在了刀刃上。”
挫骨酥,一滴,可毁掉千年修为。
司徒穆尧的动作随着她的话逐渐放慢,惊诧一时,随即暴跳如雷:“来人啊!快来人啊!传医圣。混账东西,快传医圣!还有,杀了这个贱人!”
戚黛韵被他松开,得了空隙,手掌哆哆嗦嗦地攥着剪刀架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殿门打开,隐隐绰绰地见到几个慌慌张张的宫婢。
然后她灿然一笑,硬生生地将剪刀戳进脖颈。
这剪刀可真钝,不知道捅进去一寸够不够,她轰然倒地,能清晰地感受到,流淌在身体里的热血正从脖子的伤口处喷涌而出。
要流多久啊?她缓缓闭上眼睛慢慢地等。
真疼啊!安哥哥,黛黛真的好疼、好疼......
安哥哥,你会不会很想黛黛,你的好韵儿也会想你,无穷无尽,只可惜叩拜礼成,再也做不了你的妻,不如就将这条性命,这些热血铺洒在你成就霸业的路途中,也好,将来有一天,若是你成家有了妻儿,一定一定,记得我,须臾之间,我曾来过。
千万不要怪黛黛从此抛下你一人,要好好的活着!
上天待她不薄,何其有幸,遇见那个白衣胜雪的少年!
她抬眼一望,那逆着光的方向,向她走来一位身形好看的少年,少年笑着向她伸手,他道,走!我带你回荒川,这便去求亲!
她用力将手探过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好.....”
然而那只手虚空一抓,终是在半空中滑落,再也不动了。
只因你我始终心意相通......一切......都值得!
“娘娘......快来人啊,救娘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