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萧棐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就宿的土楼,他一夜未合眼,漫无目的地游荡在夜色的一片漆黑里,大街小巷他足足走了个遍。他刚掀开帘子,屋子里提前埋伏好的一队人马便向他冲过来,将他压制在地,他试图挣扎着反抗,起身,又被人一脚踢在腿上,人太多了,猝不及防!少顷,他被人蒙上眼睛,拖了出去!
被掀开布条时,他已身处牢狱之内。
狭小阴暗的空间,潮湿的空气,四周充满着散发马粪味的干草。他坐着,一瞬间压抑,敏感,失落、愤怒的情绪统统袭来,起身走过去死死地抓住牢门的铁杆,用力踢出“咣咣”的声响吸引注意力。
“来人!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放我出去!”他喊得太过用力,嗓子痛的干呕一口,远远的听见有人不耐烦的喊着,那人的脚步声越发接近。
“喊什么喊?”狱卒不耐烦的用手里的铁棍砸着萧棐抓着铁杆的手。
萧棐吃痛闷哼一声,执拗的抓着铁杆不松开,那狱卒见此情景讶然一笑:“呦吼!你这狗杂种还是个硬骨头!”
他继续用力砸着萧棐的手,神情扭曲的叫嚣:“不放!我叫你不放开!”
萧棐闭着眼睛咬紧牙关,四只手指被打的血青,仍旧不放手。
那狱卒打的没劲了,开口笑道:“实话告诉你,王上折磨人的法子多了去了,从来没有人活着从这里走出去过!你还是消停点,少受点罪!哼!”
萧棐满额头的汗,两只眼睛里满是怒气,盯着他那狗仗人势的模样!仍旧不服道:“凭什么抓我?”他虽然只是璜琅族的一个奴隶,却吃苦耐劳,奋力与命运抗争,凡事讲求一个理字。即便是被现实一次一次磨平棱角,他心中始终存在着一点人间理想!
“凭什么?“这话好像是从鼻子里哼出来的,“抓你就抓你,要什么理由?”狱卒啐了他一口,转身离去。
没过多久,那狱卒的声音又传了回来,这次多了几分低三下四“国师大人!您亲自来是有什么事啊?嘿嘿!您慢着点,这地脏。”
“今早刘统领带队抓回来的那个人关在哪里?”王天道斜了他一眼。
“就在前面,大人,就在前面!”
萧棐这时躺在干草上,平静的翻了个身,不予理会。
“开门!”王天道命令道。
萧棐将头深埋人臂膀之中,片刻便觉冰冷坚硬的东西砸在他腰上,剧烈的疼痛弥散开,他不住颤抖。
“国师大人亲临,你装什么睡,起来!”那狱卒怒喝。
萧棐本身就有旧伤,这一棍,鲜血直接从嘴角溢出来。
王天道淡定的闭眼,平淡无奇的开口:“你先下去!”他用手指蹭着铁杆上蒙着的灰尘,等着狱卒谄媚谄笑的退出去,也不急于开口,用另一只手拍拍袖子,嫌弃的皱皱眉头,又抚摸着自己鼻下偏左的那颗大痣,慢慢绕过萧棐的身体,看着他闭眼不理的侧脸。
“我听说,你是同一位自称天仙的妹妹来的?”
萧棐闭口不言,依旧静静的躺着。
王天道没有等到他的答复,显然有些不耐烦,他蹲下打量着萧棐因疼痛难忍而蜷缩起来的腰背。伸手用力拍打,嘴角抽起一抹渗人的冷笑。
萧棐因为他的动作轻微的又抽搐了一下。
王天道大笑:“我可以带你出去,给你想要的生活,条件就是,认认真真回答我的问题!”
萧棐勉强直起腰来,靠上散发着恶臭,血迹斑斑的墙面,眼神里暗淡无光:“你想知道什么?”
王天道以为他这是要妥协,抬手捋捋胡子,“你从哪里来?”
“漠族南部,璜琅领地。”
王天道眼神里飘忽不定,他又问道:“逃难?”
萧棐点头。
王天道轻蔑的一声冷哼:“原来是个奴隶,你告诉我,你那位民间盛传的天仙妹妹,是什么妖魔鬼怪?”
萧棐闭眼,答非所问:“她走了!”
王天道的瞳孔穆然皱缩,疑惑的问道:“走了?去了哪里?”
萧棐垂目闭口不答。
“你告诉我她去哪里了,我立马放你出去!”
萧棐闻言无奈的摇头,“我不知道。”他许是太累了,思维混沌。
王天道不自觉地攥紧自己的拳头,紧皱着眉头,压抑着无端的愤怒。“我再问你一遍,她是天神吗?”
天神?
他想起她第一次在半月荒漠救他的时候,也是自称天神,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她气鼓鼓的,那样子甚是可爱。
萧棐的脸上不自觉扬起一抹放松的笑容,“有人陪你月下饮酒吗?”他拖沓着半睁开的眼睛,那笑容幸福中洋溢着一抹苦涩。笑着笑着,他竟仿佛看到蔺囷喝酒时豪迈洒脱的神态,她问他,美吗?
“美!真美!”他恍惚中回答着。闭着眼睛,又是一抹苦涩的笑容。
“不知道你究竟在胡说些什么?”王天道不耐烦地站起身:“我再问你一遍,她并不是什么天神只是寻常的小妖小怪罢了?”天神怎么会下到人间,笑话,只为了这么一个奴隶。
萧棐嘲讽似的笑笑,抬头一脸的无所畏惧。他向王天道挑衅着,用极度沙哑的声音平静开口:“你以为我会怕吗?”
他仰头一阵了无牵挂的笑,许是身体上的疼痛不间断的牵扯着他的神经,他额头上强忍的爆起了些青筋,又朝王天道大喊。
“你以为我会怕你吗?来呀!”
自有记忆起,他就无父无母,过街老鼠般的得过且过,游荡街头,可他就是不争不抢,凭着苦力谋生,就算是后来被抓去了当奴隶,拼了半条命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为了抗争这些命运,他何时怕过?此时此刻又何必要怕?
王天道轻蔑一笑,阴狠的看他一眼,愤然拂袖而去。
“传我令,自今日起,能用什么刑具就上什么刑具,一天换一种,直到他撑不住求饶为止。”
狱卒慌忙跑过来嘿嘿一笑:“是,国师大人。”
半月国寝宫内。王天道毫不避讳地踏殿门。笑脸迎上半月国王,半夜王这时才抬手示意身边的美姬退下去。
“禀报王上臣已控制了与那女子同行的人,相信不久定会出现结果。”
半夜王一听这话,连忙拍手叫好。“好好啊,那孤就等你的好消息了。”半晌他又是想到什么,眉头紧锁,略有担忧的开口:“只是那女子法力高强,又自称神仙,孤想国师不会有麻烦吧?”
王天道傲然一笑:“王上多虑了,哪有什么天神下凡,不过就是些小妖小怪罢了。”
“好,好好,那就好,那劳烦国师了。”半夜国王兴奋的搓搓手,一脸的激动。
宫殿内那不似城内的土楼,明晃着硕大的夜明珠子,黄金玉石镶嵌而成的阁楼,处处彰显着王者的雍容华贵,床前的帷帐以珍珠穿式,别有一番格调。
朔北漠族所占领土极大,与朔北璜朗族一同,居住在朔北大陆上。半月城则是朔北漠族的都城。却除了这一方宫殿,其他地方都灰白狼籍。
王天道奏鸣事情正要退出去,却听见一阵嘈杂凌乱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他有预感似的嫌弃的皱眉。
“皇儿啊,为娘亲亲!”只见一中年老妇,衣着华贵,头上拆满了各式各样的金钗玉簪,朝着王天道激动的扑过来。她头上的玉簪边跑边掉,边掉边半蹲下去捡。
好不容易跑到王天道的跟前,又疑惑的瞅着他。“皇儿啊你不认识为娘了吗?”
“咦?”那中年老妇人扒开王天到左肩的衣服。“娘记得你左肩有道大大的伤疤,血呼呼的!皇儿啊!为娘心疼啊!好吓人!”
她揪住王天道的领口,用另一只手里的花枝在王天道跟前左摇右晃,又傻憨憨的笑着。
随即扭着夸张地步子,呼哧呼哧的跑到半月王面前。举起手中的簪子就要往他身上戳:“你这个狗东西为什么要扔我的皇儿?”
旁边的宫人有意识地拦下她,却也不敢对她大动手脚。半月王任由她哭闹,眼里浮现出一丝愧疚。
片刻后她又一脸惊恐的啊啊大叫:“王上,妾身不敢了,妾身再也不敢了,他们打过来了,宝儿不哭,宝儿乖着呢!你别丢掉他好不好?”
半夜国王面露难色。一声不吭。
“来人!把王妃带下去!”王天道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半月王一眼,又很快收敛回去!愤怒的呵斥着宫人:“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王妃玉体金贵,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的脑袋够砍吗?”
有几个人上前将王妃架起来,拖着后退,经过王天道时,那疯疯癫癫的中年妇人瞬间抓住他,“你是不是我的皇儿?不对呀,宝儿长不了你这么大!宝儿小。”
王天道死死的掐开她的手:“王后娘娘!自重。”
“啊,哈哈哈,王后娘娘?真好玩儿,我是王后娘娘!”
那中年老夫人被拖下去手舞足蹈的不肯闭嘴。
半夜王默了叹息一声:“当年叛军逼宫造反,丢弃的皇儿早就惨遭乱军杀害,她也实属可怜,国师莫要见笑。”
“臣不敢。”王天道碍于面子,还是行了礼!
“要不是你的及时出现,我这王位怕是难保。”半月过王上前安慰似的拍拍他的肩膀:“国师当年以一敌万实,属我莫足天大的功臣呐!”
王天道低头掩藏了那抹阴狠奸诈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