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着几日我都听说瑾城有命案发生,死者都是及笄之年的妙龄少女。不知是谁这般心狠手辣。死法均是被人推下悬崖。开始人人以为许女子轻生之举。但一月之余竟发生数十起命案,据城外打猎的猎户说,这些女子应是被喂下迷药强抢至此后推下悬崖。死状极其惨烈,其中有穷苦人家的女孩也有大户人家的小姐,甚至秦楼楚馆的乐娘,大多身单体薄,无任何防御能力。
阿棹叫我呆在舟中,外面很危险。而他自己则奉了萧府之命协助查案,一去便好几天也不回来,而一回来,身上便会添些新的伤痕。
小桃说现在外面人人都把门窗紧闭,巷陌之间也再也不见女子身影,多了沿街巡逻的侍卫。传言那行凶之人是个十恶不赦的人,来无影去无踪。只是临走时必要取下女子的五寸头发,因此这命案便有了个艳色的名字,曰“青丝案”。有人说那人先玷污女子清白再杀之,也有人说作案手段极其残忍,专门挖取人心。但阿棹告诉我女子皆是清白之身,且心肺俱全,只是把人迷倒再推下悬崖。
如此,我更担心阿棹的安危了。同时也很担心阿和,听说案子已经蔓延到芃,汎二城。
襄和自从知晓我并无碍,便在金府专心制瓷,后随冯落一行回到芃城。如此算来,也已半月有余。期间多次与我通信,两方安好。阿棹说待他处理完这个案子我们便回芃城。到时他便向我提亲。
至于冯落,我私心希望她遭了毒手,毕竟不是因为她我也不可能命悬一线。君子不记仇,我非君子,只希望她日日不顺心。
这一日阿棹早起给我买来饭食,吃过饭便匆匆要走去处理案子,还告诉我这一走可能长达几日。我自然是满腔的不愿意,却也还是放他走了。
自中秋那日又已过去了半月,这期间除了阿棹与小桃与我日日夜夜面面相觑便是各位医者的频繁光顾,我的身体自然也被照料地无微不至,甚至有些发福。若再不出去见见太阳就要枯萎了。这日小桃在舟外凉席上打盹儿,倒是有几个船夫在外谈笑风生。因画舫之大再加上阿棹不许我在旁的男子前露面,他们也不怎么认识我。
天时地利人和,我溜了出来。
这还是我第一次独自逛瑾城,天上早已没了太阳,晒晒月亮也是好的。
街上没有几盏灯火,人也少了许多,多数是拿着刀剑的巡逻者,瑾城邻水,更添凉意。
这样凄恻的景致非但没有使我望而生畏反而更加坚定了探险的信心。我倒也没把阿棹的话全然忘了,只是我长得又不好看,也没有家世,年级也大了,抓谁也抓不着我吧。
就算我真的倒霉,还有一身三脚猫功夫,自幼在村里我打架就算上乘,也能与其博弈一二。
街边的酒馆大都打烊,只有角落中的一家还暗暗地发着些光,凉风森森,虫吟细细。来时仅有的几盏灯也都熄灭了,我置身在一片黑暗中,已经看不见瑾沧水的影迹了。
身上穿的单薄,走了也许久,饥寒交迫使我走进了那家破旧的酒楼,蛾子在昏黄的灯下飞成一团,进门便是一股浓郁的霉味,我重重敲了三声门,却无人应答。
无奈,我只能安慰自己主人有事还没回来,一边摸索着找了把椅子坐下。桌子很油腻,旁边还摆着残羹剩饭。
我从来没这样想念过阿棹。
不大一会儿,主人真的回来了,是一个中年男子,脸上爬着三道丑陋的疤,破衣烂衫,眼中闪着极致的凶意。用粗犷的声音说
“吃点什么?”
我避开他低下头,弱弱的要菜单,尽量不让声音发出颤抖。
他走开了,几秒后从前面抛出一个泛黄的本子,重重砸在我面前。我颤抖着低下头看,余光能瞟到背后的人。
我要了一壶酒和一碟小菜,隐约觉得他离开了,直至听到他下楼沉重的脚步声才松了口气。我疾步走到窗前,对面已是漆黑一片,但依稀能看见是一个很高的楼,楼上还写了几个字,有些看不清。
脚步声又响起来了,我急忙回到桌前假装看着地面,酒菜像菜单一样被重重放在上面。半晌,我觉得他离开了,于是想要拿筷子,一抬头正好对上两个眼睛,一只鼻子,还有一个硕大的嘴。很快,那嘴开始扭曲,露出肮脏的牙齿,随之,眼也开始放大,扭曲。形成一个极度可怕的笑容。
我周身的血液开始倒流,砰的一下跌回椅子,他快步走开了,又传来了叮叮咚咚的脚步声。
我害怕极了,脑海中快速回忆着儿时学过三脚猫的功夫。四处寻觅着防身的工具,可旁边只有一杆笨重的铁锹,且不说拿不拿的起来,这极其容易暴露自己。
我只好从头上拔下银钗握在手中以备不时之需。只希望想到的事情都不要发生。我拿起酒杯,喝了两口想壮胆,却瞬间被这醇香所俘获。
没想到这荒郊野岭竟有这样醇美的酒,这酒异常甘甜,比我喝过的所有酒都要甘甜,还裹挟着不可一世的浓烈。
我痛饮了好几杯,吃了小菜,点的是油菜,辛辣入味,也很好吃。我被这简陋却美味的饭食吸引,淡了惧色。
突然,木门被狠狠地关上了。吓得我筷子上的菜掉了。沉重的脚步声又重新响起,我下意识拔下簪子应敌,那个人上来了,手中擎着一把明晃晃的刀。
他朝我走过来,我连忙跑到桌子后面躲避。还好这有很多桌子椅子可供我扰乱他。他举着刀骂着追赶着我,一会儿又像泄了气的皮球在原地喘着粗气。正当我已经瞄好窗户想要从桌上奋力一跃时,他突然挡在了我前面,我急忙向后跑,可是后面没有路了,是一堵墙。
他露出牙歪着嘴冲我笑,说道“既然来了这,还想走?”
一把明晃晃的钢刀直愣愣朝我劈了过来,我没有感觉到疼痛,只是脑海中一阵混沌,麻木。再然后就闻到一阵莫名的香气,再然后,便没有知觉了。
“这人就交给你了!这小姑娘细皮嫩肉。本来我还想饱餐一顿的。”
木门轻启,一个白衣女子来到了大汉面前,手中提着一把银剑,面上覆纱。轻车熟路地自去拿了碗酒,坐在椅子上,却迟迟没有喝下去的意思,而是拿着酒杯中的酒轻轻晃动,目不转睛地盯着,
“还是故技重施?”一边拿眼瞟着大汉一边说
“嗯。”那人似乎很不耐烦,只是看向别处重重答应了一声。
“放心,事成之后自不会亏待你。”白衣女子见他不耐烦,稍稍松了语气。
“人是给你了,明早官府来查可怎么办。”大汉转身问
“你便说你昨天去了如意楼,这店一直关着的。你这儿煞气重,谅他们也不得进来。”女子又转了转酒杯,语气中带着轻蔑。
“那东西在哪?”
“是你赶上了好时候,昨日王府里审六十个犯人,今天辰时全部处死。六十个人脑,都藏在城东的冷库里,你去找便罢了,一个换六十个,不亏。”女子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一边走过去,将墙边晕倒的女子双手捆好,以往她都是利落地用粗绳捆住她们全身,再将其塞进麻袋打横抱走,不会想要看清她们的容貌。因为对她来说,她们最终都会变成冰冷的尸体,并无什么两样。女子轻功了得,一来二去不会留下任何踪迹。只是今天,她竟鬼使神差地将那女子的脸转了过来,而这一举动,连她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
“是她!”手中银剑掉落在地,她被这转过来的脸惊得不轻。
“你可别诓我。”彪形大汉见她慌张,以为是要毁约,跟上去大喊了一句。
女子像什么也没听见一般,拾起地上的剑,将那女子打横抱起,塞进麻袋头也不抬地破窗而出,渐渐变得愈来愈小,犹如飞进月宫中。
“他奶奶的。”大汉朝着女子远去的身影大声骂道,将酒壶摔了个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