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他失算了?
收起请神势后,双手再次捧好那本《神草物药经》,敝帚自珍地说道:
“好!太好了!这,可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上好宝贝啊!”
“只可惜了。”
“倘若,按照其中记载的内容,在江湖上及时采集到相应的奇珍药材,对师父身心的康愈,必定更加大有助益了!”
将这本《神草物药经》收好,携带在身上,回头又依依不舍地望了望,那株始终安然无恙地呆在灵珑阵法中、已五百年之久的无蕊七叶蓝枝花仙草。
九小寒突然目光充满了无尽柔与怜惜,轻声对它说了这么一句:
“师父守护了你五百年,如今,该轮到你好好地守护他了!”
余音绕梁之时,这灰袍小女修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了密室门外;很快,就闪出了黑暗中一眼望不到另一头的藏书阁。
然而,殊不知,实则,在“猎卫道人”无为子的心底里,那镇观之宝,向来都不是什么上古传说之神物、也不是什么稀有典籍!
没有人知道。
其实,在“猎卫道人”无为子的心底里,那镇观之宝,自始至终都不是上古奇宝!!!
而是,只唯有一人,罢了!
那,便是她——九小寒呢!
▽▽▽▽
二十年前,天寒地冻、大雪纷飞的三九腊月。
出外云游的猎妖道人无为子,在打散了那一群朝自己突袭而来的雪狼之后,他才发现了被埋在那一群狼脚印之下雪堆里、襁褓中的婴儿。
那张小小的女娃娃脸,冻得白里透着青;看起来,也就才刚出生没多日、说不定还不到满月呢的小模样呢。
据无为子自己所言,当初,他恻隐之心大动,只是仅仅由于:
这一来,他就单是瞧着那孩子临危不惧、睡得足够恬静自若,竟然始终都没有被刚刚他与狼群的打斗声所惊醒。
这二来,与此同时,在被他抱在怀中之时,她又像是感觉到了有人靠近而自然醒来,睁眼望着自己从未蒙面过的无为子,这个女娃娃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哭闹,反而是,居然对着无为子,“咯咯咯”地脆声笑了几下。
无为子当即被讨得不觉也跟着她嘴角上翘、原地乐了起来,于是,他便认下了她,这一份“天定”的“缘分”!
随后,他便将那襁褓中的女婴抱了回来、收养在了清心观中,并且,为这孩子,取名为“九小寒”。
许是,就连无为子自己也没有料想到:
他对她,这一养,便是整整二十年。
自无为子将九小寒带入观中,清心观也从此便新增了这一条规矩:
任何弟子,皆不得擅自放“小十三”破界、出观、下山,违者断绝师徒关系、废除武功、撵出清心观、此生永不相见。
好在,一众徒弟们,竟也个个还都是“唯师命是从”的听话仔。而今,也是如此。
哪怕,就算是师兄们都不在了,排行在九小寒后面的师弟们,也都会齐心协力地护着九小寒,争先恐后地张罗着要好生照顾她,绝不会让师父有半点担忧。
虽然,包括师父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曾主动告诉过九小寒,但是,其实,在很早之前,九小寒就已经知晓了:
在这清心观里,除了自己之外,其他师兄弟表面上也都是修士;可只不过,在那背地里,他们可都是师父领了某处官家的“黑金”、替那些官家在私底下培养出来的“猎妖卫”。而且,执行起任务来,他们全都是一个赛一个的骁勇善战、将个人生死置之度外的主儿。
另外,众位师兄弟每次下山“办事”回来,都会习惯性地,在山门外就将他们自己随身携带的“猎卫”令牌收好妥当——而,这条二十年来没有改变过的规矩,自然也是师父早就已经定下来的。
那意下,自然是很明显的,就是不希望让“小十三”知道,他们在山外进行的那些腌臜污浊的“赏金”勾当,更不希望她未来也参与其中。
可,偏偏就是,正在她下山之前,偶然间从师父的静室外听到的,她方才知晓:
原来,师父背后那位最为阔绰的“黑金”大官家,竟然,就是帝都名府的皇族王上!
要不然,九小寒也想不到,自己会去“借取”这道十七师弟的猎卫腰牌,拿来当做自己最为重要的一份“护身符”了。
她,心中想着:
“不管是去妖族见巫煞、还是途中采撷一些妙药灵方,这腰牌,在关键时刻,或多或少,都能够发挥出一定的好作用来!”
九小寒,回想着:
那一夜,满月当空,孤星凄凉……
自己终于打破了保护自己二十年的结界,跨出了清心观的山门……
再回望,那座大门紧闭的清心观,早已是在自己身后的三千六百级台阶之上了……
是谁说的,这座清心山、这座清心观,是“下山容易上山难”呢?
那破界出观的当晚,对于九小寒来说,似乎是恰恰相反的。
二十年前,自己是暖在襁褓里、被抱在师父的怀里,一路酣睡着,就这么轻轻松松、神不知鬼不觉地上了这座清心山!
她倒是没费任何力气,真可谓是,她这趟上山,再容易不过了。上去之后,整整二十年,就没下来过。
而,二十年后,普通常人沿着一尺来高的台阶、逐步往下迈这三千六百步,说着轻松;但是,真正要是走起来并非如此。
怎么也得是,至少需要一两个时辰左右的气喘吁吁、腿肚子转筋吧。
可,话说,九小寒脚下的功夫,的确是比常人更轻、更快、更稳很多的,按此理推断,她下山应该比上山还要轻松很多。
不过,她也没想到,在耗时上,自己也并没有讨巧几分。
因为,除了刚出山门之时遇到的那只母耗子精以外,从清心观大门口往下数着三千多级台阶下来,九小寒还陆续着碰见了三只抱团取暖的小猫妖、两只被山鹰追撵着四处逃窜的兔子精,还有沿途中林子里一群正在寻找避寒过冬之处的竹鼠精们……
就像是以往,在山顶的清心观里一样——
若是师兄弟们不分青红皂白地随手抓了过错不那么打紧的小山妖,在请示过师父之后,大都会被九小寒重新放生了。
九小寒会与那些在出观下山途中路遇的那些小妖儿们、小精儿们再简单聊上两句。
毕竟,下次再见,不知会是何时,说不准再也没有见面的机会了呢。
九小寒见其大都很安生、并无作妖之举,也就大发慈悲着、先后各赠予了一些碎干饼后,便放过了它们。
此举不只是给自己积了福报,也是给师父、给清心观内外的其他弟子们再攒一些她力所能及的功德。
只是,一路走下去,九小寒始终都并未曾察觉,其实,正是由于她自己身上的“吸妖奇香”,才会吸引来那些小妖精们的主动向她靠近。
以往,在清心观生活了二十年,她也竟浑然不自知,自己会身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香气……
就在这下山的路上,她就少了三张大饼,身后的小包袱倒是轻省了很多。
于她而言,那几张饼,算不得什么,并不重要。
那半卷《神草物药经》,才是最最重要的,甚至,比她饿了肚子,还重要。
“没猎过妖,还没见过妖吗?没当过卫士,还带过猎卫腰牌吗!”
她单手摸向腰间的令牌,如此给自己打着气、鼓着劲儿。
尽管,眼下,自己的道法水平,实属一般;可是,论起往常,每日用功的精气神儿和刻苦磨炼的用心程度,九小寒定是不亚于任何一位师兄弟的。
一想起,刚刚与病危的师父在静室之外那一场无言的辞别,九小寒又禁不住泪如泉涌起来。
于是,她脚下的步伐,便更快了些。
崎岖蜿蜒的青苔石径小路,沿着清心涧的支流,在茂密的竹林间迂回着。
漆黑如墨的夜幕之下,那些幽幽曲径,宛如数条盘踞在清心山上沉睡了数万年的青色蟒妖,相互纠缠着,一般。
又过了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九小寒已经到半山腰以下的地界了。
她在旁边的一条小支流边驻足下来,弯下腰,借着月光,补了两口从后山悬崖峭壁飞流直下而入了清心泉的山泉水。
那泉水,凉得有些扎牙根儿,但是,味道却是十分的清甜与爽口。
这,和九小寒以往梦中的“暮回涧之水”,可几乎是,两种完全截然相反的、接近极致的质感。
突然,一阵湿冷的阴风,不知从哪一个方向,透过了树林中的枝缝,向她四面席卷着袭来。
这一路下来,和着先前脸上挂着的些许泪珠,额头上、鼻尖上、脖颈上带着咸味儿的汗珠,被这诡异的夜风忽得便给吹干了。
九小寒不再多作停留,急忙起身,接着往山下走;可是,还没出半里路,空中便飘起了小清雪。
九小寒脚下加紧,微微仰头,抬眼望了望远处的天上,寒气越发浓重了,一时之间,不自觉着,眉心蹙了蹙,暗声道着:
“不好!”
“速度得再快些,才行——”
“不然,等天亮、雪下大、山路一封,自己这双天生的夜视蓝瞳,就再也派不上任何用场了……”
可谁知,这雪越下越大,就好像是,天上正有着无数只灰黑色的大手,正在肆无忌惮地往人间撒着无穷无尽的鹅毛柳絮,一般。
正东方,看似有些斑驳的光亮,可并非是破晓时分、黎明降至;反而是,来自于那与清心山遥相呼应、数百里之外的伏妖窟方向。
骤然之间,那里,一道异常的雷暴,出现了!
这场相隔了二十年、再次突袭清心山的大暴雪,比往年的第一场雪,整整早了一个月。
但,这种罕见的异象,却没有被最擅长奇门遁甲及占卜之术、能够准确预估未来七日内天象变化的十七弟悟彦,提前算到。
这一点,也实在让九小寒感到颇有一些意外的蹊跷!
或许,是十七师弟悟彦近日来忙着照顾师父,才会失算了这场大雪?
——然而,无论是悟彦、还是九小寒,令他们所始料未及的是,恰恰正因悟彦的这次“失算”,却彻底改变了九小寒此后的“命数”!
如果,没有他的这一场“失算”,或许,孟晓彤的意识,还仍然被“困”在九小寒的身体里、无能为力呢!
突然,眼前闪过几道从天而降的霹雳闪电,仿佛是直接劈在了那远处清晰可见的伏妖窟洞顶,要将其一分为二了,似的。
九小寒下意识地伸出手臂挡在自己眼前;然而,这么一挡,不要紧,由于她没来得及看清脚下的石阶,误踏在了刚刚结冻的、一层薄薄的浮冰之上。
于是,她脚下一滑,便毫不自控、毫无防备地失足,摔落了下去。
紧接着,眨眼之间,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天旋地转着,沿着石径,一路下去,就翻滚了起来……
随之,很快地,她就昏天黑地、不省人事了……
其实,在下山之时,那些山中的蛇鼠虫蚁、小兔子、黄皮子,野狐狸之类的,还有其他一些小妖、小精们络绎不绝地会时不时出现在她身边,也是在预示着“雷暴”、“大雪”等异象即将出现。
甚至,走在山中的时候,她也曾经偶尔发现了两三处或许是雪熊足迹的出没。
只不过,这是她第一次下山,完全没什么经验。
因而,九小寒怎么会提前料想到这些之后发生的所有事情呢?!
已出清心观,却遭雷暴闪,坠梦暮回涧,错救狼少年,未叹初恨晚,竟是往世缘!
令九小寒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碰到的这一场百年不遇的雷暴大雪,还有其他的预兆!
只不过,关于那些,都是前几世的前话、与之后的后话了。
……
▽▽▽▽
自从近几月以来、师父卧床不起开始,清心观的香火,也便是每日愈下,似乎,整座清心山也跟着渐渐地萧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