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餐,吃的好吗?”玥走了进来。
“芍…芍药…”阿秋答道,再说不出别的什么话。
“芍药微毒,入药却极佳,仙鹤阁内一属绝笔芳华,兹要是是嗅着这满阁的奇香,便不得不入梦……”
阿秋不知说甚,只是沉默。
这芍药,今天却也是平生第一次见,第一次听说,这么美丽的名字。
只是,味与气相勾连,哪怕是不曾入口,皮肤或是嗅觉,紧紧地传达着它更真实的味道,或许这一餐,就藏在那抹自梦而生的香气吧。
可等她回了回神,才发觉……
这仙鹤阁,哪有什么仙鹤,而这刺绣,却原是什么也没有,哪也寻不到。
“所谓刺与绣,就在你心间。”
这一语,不由得惊动了榻上二人。
循声望去,真是那位“主人”。
“仙鹤本也只是一只鸟,文人爱它身姿高洁,便言仙,而那绣,本也只是丝线,循环往复,密不可分,以至于,甚样花案都得以在绣上重圆,以刺为笔,以血为丝。”
他淡淡地讲着,而阿秋仿佛是意识到了什么般,转头看向玥衣褶上翠绿的雀纹样,甚至有些出了神。
“那是雀。”
“七…七、玥。”
“是。”
“我颇爱这些会飞的小玩意儿。”
他忽而目光掠过阿秋,对上了她的视线,惹得阿秋征征地不知朝哪躲去。
一只蝶落在了他的指尖。
“而你呢……”蝶悄然从他的指尖、他的双眼之间溜走,抬眸便对上他温热的视线。
“你的翅膀,就在你的双眼之中。”一瞬,仿佛捕获了他流连之中执着的那么一点,眸子里的不再是疏离的冰冷,而似乎是,难得的坚定。
“吃…旁?”阿秋艰难的吞吐了几个字,却惹得阿玥笑出了声。
“你啊,今天认了不少字了,我看主人是没看错,你可是灵光呢!”
阿秋反倒有些不服气,她本就听得懂,只是不知怎么,忘了如何说话了。
如何说话,或许她本该是会说的吧,如果口中此时溢出的不再是那骨肉分离的惶恐。
而身边的二人,叨念得自己糊涂,倒也分不清楚可曾相识或是有什么相欠,只是此刻气氛和谐的使自己近乎要忘了先前的紧张与恐惧。
紧接着就是——肚子不争气的咕噜起来……
“阿玥。”他不紧不慢的一声。
阿玥点头示意,接了吩咐立刻下去备起了餐。
转眼,几人移步至饭厅,是一座可以宫殿相称的宇落,红漆滩涂的四柱扎实有力地撑起四面墙,再是一镂空屏风,拉开了境与界。
紫彩釉片镶嵌进紫光檀木桌的四角,幽光泛泛,衬其不俗。两面各竖立一古典繁华样式的花架,其上边挺着一束兰花,亭亭而立,与墙上清雅的黄皮挂画相呼应。
桌上陈列的一道道佳肴,先是油汁饱满的三黄鸡,再是点缀着香菜花的皮蛋豆腐,后又是香甜气味的酒糟肉片与一碗蛋花羹,整桌烹饪得清淡,色泽又是分明,却又说不上简单。
“屋…我…”
“你吃吧。”他神情缓和。
阿秋不会用筷子。
她呆坐着,那厚重的红椅子,像包裹住了自己,害得手脚难动弹。
她看着那位“主人”和阿玥小声说了什么,便起身离开了。
阿玥转头便是戴上了一脸笑意,回头张望了下确认人走后才弯下腰说:“怎么样,我家主人待你不薄啊,做的都是他爱吃的~”
她又是凑近,一脸坏笑“唉,分我一点呗,我可不能吃。”
阿秋弯起一枝眉,双眉一上一下,像是要看笑话。
叫你们老欺负我,反正,不吃白不吃,我一点都不剩,吃完就拍拍屁股走人!
阿秋大概是打着这样的算盘。
阿玥却挽起了阿秋的手扭扭捏捏,左蹭蹭右蹭蹭,表演的便是一个强效狗皮膏药。
“哎呀,好姐姐,咱进了门就是一家人啦,一生一世好姐妹,我只认你一人!”阿玥给出一个肯定的眼神,哈喇子却要掉下来了。
阿秋懒的理她,本身还犹豫筷子用法的她,现在更是筷子一扔,直接两手一刨,什么美食用上了手啊,滋味可是要增上一倍。
对她来说,已经很久没吃上细心烹饪的食物了。细心,是品味得出来的,而这顿饭,能感觉到,并不是粗略的应付。
如何说呢,甚至,有些感动……像是,回了家?
家,这个字一出现,喉间就拧作一团,任胃怎么叫嚣,自己却硬是咽不下去。
一盘的阿玥见软的不行便来硬的,抄了筷子兜了点饭菜上一旁开小灶去了,倒也不觉得奇怪。
对阿秋来说,家是什么呢?
眼前映出的,是那碗淡黄色的肉汤。
油脂像是打渔的船,漂浮在水面随波动四处游散,她儿时爱做的游戏,也仅仅是将那些分开的“船儿”用指尖连在一起,汇聚在一处。
如果阿妈还在,会不会感恩这些食物的到来呢?
从前她是恨阿妈的,可如今想起来,或许自己才是亏欠最多的一方,或许是她,才使自己不至于成为兽。
许是感恩,让自己成为人。
许是感恩,今天也能像人似的说上几个字……
见阿玥推了一把,阿秋才缓过了神,“你不吃,我可就要吃完了哦!”阿玥挤了挤自己的吊梢眉,白皙的圆脸鼓鼓囊囊,又胖了一圈。
阿秋微微一笑,拾起了筷子,颤颤巍巍,试着学着用。
她模仿着阿玥的手型,一次次比划再是模仿,后又是发力,反反复复。
“唉,你这样,我都吃不进了!”阿玥别过身子,难适应这忽然的变化。
见阿秋还是一个劲的捣鼓,阿玥回过身瞥了瞥,也放下了筷子。
“来吧,我教你,你看啊……”阿玥托起阿秋的手,一点一点摆正她手握的位置,看着她拿起又放下,放下又拿起。
两个女娃娃,在这空旷的厅堂里,也算暖了一片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