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几日,岚溪都呆在书房中,绘制图纸。不仅是井具,水车、陆渠、屋椽、梁柱的图纸也被她慢慢绘出。这是她在故国村中的这段日子里见到的,可以迅速修缮、改善村人生活的东西。时间对她而言不知道还有多少,她必须争分夺秒。
冬日寒冷,村人多不喜外出,加上物资早已发放完毕,大家即便就在家中也足以保暖,村道上便显得愈发寂寥起来。
对于木南归而言,忙碌的也就是刚从牙琢族回来的那几日,之后,也和众人一样,空闲了下来。即便偶尔会有事情找上门来,也自有哑叔帮忙处理。木南归难得有了时间可以陪陪岚溪,但见她一直埋头于手中的图纸,实在不忍打搅,转而拿出些讲述逸闻趣事的书卷,陪在妻子身旁,慢慢阅读。
冬雪徐徐,一直不停。
屋内炭火匀匀,温暖柔和。
两人各自做着手中之事,虽不发一语,心中却都是一片同样的安宁温馨。
虽说岚溪曾在豆稀身边多年,早已将许多原理烂熟于心,但毕竟豆稀作品甚多,数百年中又接连发生了好几桩改变她一生的大事,使得那些原本再熟悉不过的事物也渐渐模糊了起来。
她目光专注在纸上,神思不断向记忆深处掘去,想到一处就连忙记录下来,一点一点捋出脉络。
木南归虽是坐在一旁,目光却总会不时地扫向一边。就见岚溪不是在一丝不苟地描绘,就是一脸严肃地陷入沉思。他注视着她,眼神温柔,情丝缱绻,她竟然毫不察觉。木南归轻叹一口,兀自摇了摇头,只得继续看向手中的书卷。
终于有一日,天光甚好,阳光照在院中好似铺上一层金沙,映得就连厚厚的积雪也渐渐有了化意。
也是在这一日,岚溪终于放下了手中笔,后退了两步,开始仔细端详起铺满了整张桌子的图画。
见她如此,木南归知是全部图纸已绘制完毕,便也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来到她身边。
“画完了?”
“嗯,画完了。”
岚溪没有抬头,目光依旧停留在纸上。
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木南归的心中也是既欣喜又感慨。但只不过一眼,便被震住。
不过略略一瞥,映入眼帘的就有十几个形状各异的小零件,它们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纸上,每一种都用工整娟秀的小字注明了编号和用途。
之后便是局部组装的示意图,序号和需要注意的事项也在一旁留了注解。伸手展开,局部组装完成后就是完全的整体。为了能让制造的工匠更加清楚自己的意图,岚溪对细节的描绘十分详尽:注脚、说明、提示都占去了大量的篇幅。
最后,就是这套工具的用法,只有寥寥三句,与之前复杂冗长的说明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口中所说,豆稀之物“充满了对平民艰辛生活的善意和同情”原来如此!
此刻木南归终于有了深切的体会:诸多繁杂都交给了工匠,使用的人所感觉到的只有轻松和便捷。
“呼——”
岚溪长出了一口气,这才将目光移开。
“我这就去找哑叔!”
她兴高采烈地说道,笑容明朗,就像门外融化积雪的日光。
“岚溪!”
他却一把将她的手拉住。
“怎么了?”
她歪着头看他。
“明日再去。”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低声道。
“为何?”
“明日再去。”
他不再解释,手上用力。
“咦?”
还未回过神来,她已经被他的气息包裹,他的心跳,清脆而有力,就响在耳边。
岚溪的脸“刷”地红了。
“今日就到这里吧。”
他在她耳畔低语着,炙热的气息扰得她心神不定。
这几日里,她都把注意力放在未完成的图纸上,他的落寞和嫉妒早已超出了忍耐的极限。
“阿树……”
她的呼吸也变得不畅起来,心跳急速。
十几年的时光对她而言不过是匆匆一瞬,然而放到他身上,却足以褪去那层青涩懵懂的外壳。在她不在身边的日子里,他屡历艰险。无数人事离别、悲欢离合已经将他淬炼成一个沉稳、坚毅的成熟男人。那双眼睛中的情意,早已从不安的羞涩变成了浓烈的大胆。
她蜷缩在他怀中,迎上他满是柔情的眼。
他……与他,像,又不像。
一个沉稳厚重,一个洒脱飞扬。
一个似山,一个如风。
但不管是谁,身体里的那个灵魂始终没有变,那份深爱和眷恋,也一直不会变。
“是我的错。”她细长的腕缠绕着他的脖颈,轻声道,“抱歉。”
木南归低着头看向怀中的人儿,脑中的清明不知怎的就没了大半。
“那你怎么赔偿我?”他扬了扬眉。
“赔偿?”
显然是还没有习惯他有些无赖的口气,岚溪一怔。
“不如这样……”
他的话戛然而止,扶着她纤腰的手轻轻一抬。
“你——”
话才刚出口,双唇已被堵住。
他的气息明明霸道炽烈,吻却是柔软绵长。
搂着他脖子的手臂立刻酥软了下来,好似一抹细雪正在春日中融化。她身子轻颤,昂着头,婉转顺从地承受着他全部的爱意。
她爱他,刻骨铭心。
他爱她,念念不忘。
这世上,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更珍贵的东西么?
两人沉醉在这份得来不易的相聚和甜蜜中,久久不愿分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木南归终于停了下来,轻托起岚溪满是红晕的脸,在她耳旁轻声道:
“今日天气正好,夫人,陪我赏赏梅花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