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晴朗,天光正好。
院中自是热闹,可岚溪却也并未因此走出这院中。当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没有完成呢。
她将插好花的瓶子放在桌边,便从怀中取出那枚水晶珠魄,放在手中凝视不语。
“狍儿,这些年在这珠魄中可还安好?”
望着珠魄中的黑点,岚溪话中尽是感慨——那日阿树来寻她时,她就已经察觉到了黄袍的气息,比之当年被尸积挖心掏肝时已有复原之态,心中已是欣慰。
珠魄上系着的粗牛筋已被磨得发黑发亮,想必阿树这些年定是时时携带,少有离身。
岚溪心下了然,又道:“只怪我元神尚未完全修复,气力不足,直到今日才来唤你,助你疗愈伤势。”
话音刚落,便见黑点开始蠢蠢欲动,连带着珠魄也轻微晃动了起来。
这珠子本就是由岚溪用灵气所聚,居住其中黄袍只有神魂没有肉体,原本五识皆无,但白守山灵气极是充沛,在被木南归守护的这些年里,它的伤势恢复得极为顺利。如今碎裂的魂魄已被修复,听觉、视觉,还有魔族不同于人和仙的感知之力也已都恢复了不少。所以才能在当日听到木南归的呼唤,并找到岚溪的所在。如今主人既归,黄袍的心已然安定,听到岚溪说要助他疗愈伤势,真是又意外又兴奋。
不料岚溪却是连忙制止:“狍儿莫急!短短十数年,能聚拢魂魄已是不易,但尸积的手段太过毒辣,即便有我的帮助,你的伤势也还需百年之功才可痊愈!”
语罢,她深吸了一口气,合手,将珠魄包入掌心。闭目凝神时,吐纳自在,一股淡淡的黑雾很快自她周身腾起,尽数注入了掌心之中。
黑气涌入,黄袍顿觉精神大振,十数年灵气浸润都还未完全恢复的触觉瞬间就已找回。许久未体会到的暖意很快包裹了它的全身,注入了还无形体的四肢百骸!
呼——
它“闭”上了“眼睛”,沉浸在这久违了的感觉当中,熟悉又陌生。
它又“动”了动“手脚”。经络、骨骼、血液、皮肤,它感觉到了!虽然暂时还没有实体,但这样清晰的触感,令它欣喜若狂!
很好!
黄袍在心底恨恨地想着,哪怕还要一百年的时间,我也一定会回来!我要杀入尸域!杀他个片甲不留!哪怕是尸积死了,我也不会让尸域的任何一人好过!挖心之仇岂有不报之理!!
它贪婪地吸收着岚溪注入的黑色魔气,一丝一缕都不愿放过。
感受到它的迫切,岚溪手中魔气不断,比之方才又更浓郁了些。
“狍儿放心,只要我在一天,定让你少受一天的苦楚。”她额上早已渗出了涔涔的汗珠,目光却是说不出来的温柔。
忽然,岚溪目光一瞥。
远处,梅园之外的一株柏树上,一个衣发皆白,与雪景融合得天衣无缝的身影瞬间便动弹不得。
不,准确的说,从黑雾从岚溪周身散开的那一刻起,他的身体就已经无法移动半分了。那股莫名的压迫,即便是牙琢族高阶的灵人也无法应对。而岚溪的这一眼,只是令他雪上加霜,不仅仅是身体僵直,就连体内的气息和血液也都停止了流动。
窒息、绝望、死寂。
被白凌派出打探故国村情况的灵人脑中已经一片空白。
牙琢族的人么……
岚溪的眼睛眯了眯。
手中黑气消散,珠中的黑点比一开始已经大了一些。
“罢了。”
她轻叹一声,有些疲惫地收回了目光,将水晶珠魄贴身放入了怀中。
远处的柏枝忽然猛地一震,抖落厚雪的枝头立刻现出一片青翠。青翠中,浑身雪白的身影已经无所遁形。
灵人摇摇坠坠,显然是站立不稳,不过片刻,就从那又高又粗的枝头上轰然落下!
“回去吧。”
岚溪扶着桌沿站起,额上的汗已经被寒风吹干。
落在雪地上的灵人缓了片刻,终于恢复了意识,似是听到了岚溪的话,他慌忙祭起术法,用最快的速度逃离了开去。
远远的,哑叔的身影从梅园的那头走了过来,见岚溪已经走出木屋,正站在铺满冰雪的桌前沉默着,连忙作揖问好。
“阿树叫我过去?”岚溪问。
虽然不懂手语,但哑叔的意图她已了然——魔族之间的交流通常并不需要语言,对意识的感知就如呼吸一般平常。
哑叔点了点头,继续打着手势。
岚溪笑了笑:“不妨事的,早上是听到一些声音,似乎是给阿树送东西来的。虽然吵闹,但也十分有趣。”
哑叔脸上的笑容愈发和蔼起来,他侧开身子,给岚溪作出一个“恭请”的手势。岚溪便也不再耽误,拢好身上的披风便朝厅堂走去。
热闹了一上午的村长住处此刻已被挤得人山人海。
不久之前哑叔得了村长的令,不再阻拦,而是将门外、墙上的围观村众一一都请进了屋来。正厅院的四角的炉火烧得旺旺的,桌椅板凳也都在四周摆放整齐,只留下了院中央的一片空地。众人见状,心下了然,知是村长要给大家正式公布消息。便也不再矜持,争先恐后地去抢占靠前的位置,很快,便将偌大的院子坐得满满当当。抢到凳子的就坐,没抢到的干脆站着或坐在地上,反正就是没有一人离开。
木村长是出了名的雷厉风行,哑叔既然得令放众人进来,自是不会让大家空座一场。很快,几个常为哑叔办事的年轻人就从一侧的小道走到了空地中央,手中、肩上大包小包的东西还不少。
众人我看看你,你看看我,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也搞不懂村长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直到这些大包小包中的东西被一字排开,立刻便有人笑出了声来!
最初的笑声并不大,很轻、很低,但很快蔓延到全场。大家看着、笑着,指指点点,相互打趣,村长的院子俨然已是一片欢乐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