岚溪刚一走进院中,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周遭欢笑着的众人,她愣了一愣,立刻也被感染着笑了起来,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让大家如此欢乐,但心中那股暖意却是让她的心情变得十分愉悦。
怎么了?岚溪心中想着。
很快,当她看见院子中央地上摆着的满满几排的东西,便有了答案。
先是五个粗陶罐,前四个大小差不多,第五个则要小一些。看这样式……应当是装腌制蔬菜的罐子吧。岚溪想,这么说那些腌白菜腌萝卜都在里面咯?不知道除了这两种蔬菜还有没有别的?
紧接着,是好几套素色的粗布棉衣和几双棉鞋。花色虽然不怎么起眼,但针脚却都是十分细密。至于样式么,倒是和普通农人穿的没什么区别。
再下来是一些小型家具:两张桌子,三条扁担,七条板凳,一个新打的木箱。这是给阿树平日里干农活用的吧?岚溪点了点头。
然后是好几件农人会常用的工具:锯子、镰刀、藤筐、簸箕、筛子、刻刀、墨斗。咦?阿树竟然还会木工么?岚溪有些困惑。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把算盘上面。不仅是算盘,旁边还配好了毛笔、砚台、空白账本。
这个……看来阿树是要改行当账房先生了?
岚溪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有这么好笑么?”
木南归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对着这一堆莫名其妙的礼物,他也很是无奈。
岚溪点点头,促狭道:“见你收了这么多的礼,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木南归白了她一眼,她却似毫无察觉般继续道:“只不过,这腌的萝卜白菜太多,要在短时间内吃完恐怕要费一番周折。”
木南归闷哼了一声,心中暗道:若不是大家想乘机见见你这位未来的“族长夫人”,谁会挖空心思送我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正要上去也调笑她一番,耳旁忽然响起一阵“来了来了”、“是她是她”的嘈杂声。
岚溪一惊,连忙向四周看去。
这嘈杂声传递得是如此之快,从几个人的窃窃私语,很快就演变成了几乎所有人不加掩饰的讨论。
“就是她啊!”
“原来长得是这个样子!”“你看她的头发是这么梳的,衣服是这样穿的,还有走路的样子……”
“啧,啧!”
……
在几十双眼睛的热切注目下,岚溪只觉得后背直发麻,如坐针毡。
好一种久违了的感觉啊!
她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年前,她被他带回卫城的家时,也经历过这般被人七嘴八舌从头品评到脚的场面。仿佛这是成为他的妻必须要经历的一个环节。
要冷静啊……
她在心底里为自己鼓着劲。
你看这满满一院子的人,老的少的,个个都伸长了脖子,前挤后拥地看过来,若是自己不冷静一点的话……
手心没来由地出了汗,方才还嘲笑阿树的气势顿时全无。
即便过了这几十年,面对同样的情况,也还是好想逃啊……
岚溪定了定心神,求饶似的看向木南归:“阿树。”
木南归的脸上却是一片溶溶的暖意——此刻,映入他眸中女子正是肤白胜雪,双颊微红,宛若两朵娇艳的桃花,瞬间就撩拨了他的心弦,因这堆奇怪的礼物带来的郁闷顿时一扫而空!
“你来了。”
他温柔地笑着,牵起她的手,自然而然,却又显得亲切至极。
这姿势、这表情,围观众人不觉一怔,回过神来后,立刻又是一阵惊诧。
“牵手了,牵手了!”
“你看村长的眼神!”
“哇……”
“果然是真的呢!”
“村长真的是要和她成亲了呢!”
“不一定不一定,万一只是把她当妹妹呢?”
“对啊对啊,兄妹之间也可以牵手的嘛!”
“胡说!兄妹之间会这样牵手?”
“别吵了,别吵了!再看看,再看看!”
……
嘈杂声又起,带着惊奇和八卦,令木南归也不觉一顿,动作变得有些僵硬了起来。
村民的讨论声越来越大,就连一旁的哑叔也皱起了眉头。
“阿树。”岚溪尴尬地看着他,“这个……该怎么办?”
木南归叹了口气,抬头望向众人,终于重重咳了两声。
众人虽在议论,但目光却始终锁定在院子中心的两人身上。木南归这两声咳嗽虽然不大,但却足以让全场安静下来。
村长有话要说了!
众人心中皆是按捺不住的激动与兴奋,伸长了脖子翘首以待着——这是一个令他们猜了多年的谜题,神秘的答案就要在此刻揭晓!
木南归也不卖关子,握紧岚溪的手,对着大家朗声说道:“诸位的猜测没错,她,就是我木南归将要迎娶的妻子!”
岚溪的脸没来由地就热了起来,她侧目看他——身旁的男子站得笔直,颀长的身姿就是那棵可以依托的乔木。她不觉笑了起来,如雪的肌肤上凹出两个浅浅的梨窝。
她本就气质不凡,寥寥站着便是一处风景。如今面上浮出一抹红霞,氤氲着四下里的雪色,竟平白生出一种惊艳至极的美来。
几十双眼睛在她面上停住,谁都没有再说话。
“村长,给咱们说说新娘子的来历呗!”
木南归的话停了那么片刻,人群中突然有个年轻的声音大声喊了出来。
“哈哈哈哈……”
人群中又爆发出了一阵哄笑。
木南归表情镇定,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面色却是多了一分潮红。
“她叫岚溪,卫城人,早年与木某定下了婚约。可惜当年战乱不平,我们两人在五色原中失散,如今既已将她寻回,木某定当履行当日承诺,待岚溪身体好转之后,以重礼,迎她进门!”
他一字一顿,短短数语,已将来龙去脉说得清楚。话音一落,周遭众人先是一静,紧接着就爆发出了一阵叫好和鼓掌声。
“恭喜啊!村长一番痴情,老天爷果然眷顾!”
“是了是了,村长重情重义,岚溪姑娘年轻貌美!”
“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郎才女貌,真是绝配!”
“恭喜恭喜!恭喜恭喜!”
……
村人们又是一阵热闹的七嘴八舌。
木南归一面对众人笑着,一面看向岚溪,正巧也见她转头看着自己,眉头却是颇有深意的一挑。
?
他疑惑。
岚溪眉头又是斜着一挑。
“唔……”
耳边几声极低的哭泣声隐隐约约传了过来,木南归的脸顿时变得尴尬。
“嗯。”
岚溪第三次挑眉,并点了点头。
“这个……”木南归有些无力地辩解着:“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真的什么都没做过!”
“好吧~”她终究还是决定放过他,眉眼间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不过,我刚才可也什么都没有说过哦~”
唉!
木南归轻叹了一声,对她,他似乎始终没有什么办法。
“罢了,”他在众人的目光中牵紧了她的手,“大家既然都是为你而来,难得天气还算晴好,不如我们一同,去看看故国村中的风土人情,可好?”
故国村,是他十年心血的结晶,这是他一直追求的,最终也成功实现了的梦想。
岚溪收起笑容,望着他,也望着众人,郑重地点了点头。
白守山,牙琢石寨。
“你说什么?!”
议事大厅的内间中,白凌面色冰凉,看着台下跪着的灵人没有说话。倒是一旁的白轵“腾”地站起,按捺不住惊呼了起来。
“属下看得真切,木村长园中的女子,的确身带魔气!”身着白衣的灵雀族灵人捂着心口,气息极沉,一句一顿,显然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你确认是魔气?”白凌眯起了眼睛,拳头不自觉地握紧,指节隐隐发白。
若真是魔气,那按照族规,哪怕是铲平故国村也要荡平妖邪!
“属下确认!”
灵人忍住剧痛,一字一顿,无比清晰地说道。
白凌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眼前禀报之人是灵雀部“云”、“花”、“叶”三位顶端的灵人探子中的“云”,已经侍奉过三届族长,完成了无数艰巨至极的情报传讯,魔气这种与人息、仙气完全迥异的气息,没有理由会分辨错误。
若是如此……
一滴冷汗沿着白凌的额发悄悄滑落了下来。
就听“云”继续说道:“当时属下就在不远处,亲眼见到那名叫做岚溪的女子施放出黑色的魔雾,她施术之时,属下完全不能动弹,她看我之时,属下顿时五识俱无,待有知觉时已经重伤倒地。属下确信,若不是此女故意放属下回来,属下当时就已成为一具尸体。”
“你说什么……”
此刻即便是白凌也无法压抑住心中震惊。
“是的。”云咬着牙,胸口的疼痛已经到了极限,“属下肯定,此女并非普通魔物!”说完,终于支持不住昏死了过去。
“云!”
白轵第一个赶了过去,白凌随即赶到。
两股强大的灵力很快注入到“云”的体内,令他迅速转醒。
“云,告诉我,我的兄长木南归,他可知道此事?”白凌看着面色煞白的云,轻声问道。
“这……属下不知,不过木村长对此女珍视非常,属下逃离故国村前,亲耳听到他向全村上下宣布要以重礼迎她进门……”
!
白凌面若冰霜,待将云的心脉护住,这才缓缓站起身来:“阿轵,云的伤势务必令山伯好生照看。还有,此番已经打草惊蛇,为免折损灵人,派出的所有探子都要立刻收回,没有我的指令,谁也不能踏入故国村半步!”
“是!”
白轵早已面若死灰,因为云的伤势,更因为即将面对的强敌!
云的伤势刻不容缓,白轵将他迅速抱起,凝神运气,不过瞬间,便已从殿中消失不见。
魔族之人……就是“岚溪”吗……
白凌浑身冰凉,扶着木桌缓缓坐下。
岚溪……那可是兄长心心念念,寻找了多年的发妻啊……
他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心绪回复平静,
“若是这样,那当日兄长在庆典上不告而别,便是为了此女了。”
但,牙琢族是灵族,隶属天界,若此女真的是来自魔界,当不忘当年魔界覆灭之仇,没有理由在牙琢族全族集中于庆典、疏于防范之时,毫无动作,而仅仅只是带走一人。
为何?
白凌陷入了沉思。
“莫非,真的如兄长所言,她对他,真的仅仅只是夫妻情深,真心相待?”
白凌想起那日代国初立,木南归与他一同在梅园彻夜醉酒长谈。聊及将来的去留时,他的眼中那藏也藏不住的心痛和哀戚,至今想起,都还历历在目。
若非真心相待,如何能令那条铁骨铮铮的汉子执着至此?
“她施术之时,属下完全不能动弹,她看我之时,属下顿时五识俱无,待有知觉时已经重伤倒地。”
云的话音犹在耳。
白凌的目光渐渐变得坚定,兄长之心,至纯至真。白凌既已与木南归结义,便定会依照誓言,同生共死,决不相负!
想到此处,不禁面色一肃,推开房门,沉声道:“立即召集各位部首,议事厅议事!”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