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风迟疑了片刻,终究在殷柔出手之后将抚今鞭举起应对,以至于殷柔虽是先发、却成后至。殷柔想不到岳风手法如此之快,抚今鞭来时竟是一呆,幸而岳风对她留了三分情面,鞭尖再次与殷柔手背一擦而过,只是看似轻轻一碰,殷柔手上红肿一片。
殷柔大怒,迅速举剑再袭,张梦愚斥道:“干什么留情!杀了她!填平这里!”见殷柔与岳风开始比斗,双方其余人等岂敢怠慢,厮杀逐步白热。
殷柔耳听八方眼观四面,心里知道不容乐观——自己的手下们平时只是狐假虎威收买路钱,并不如逐月山庄一行人武功精湛,还好可以仗着人数优势维持平衡;然而和岳风的一对一,她实在没信心能赢!
但她是这里的老大,如何可以露怯?因此极力阻止胜南莫非等人帮忙:“大伙儿且看,我怎么将他砍得填平这里!”
可惜岳风的鞭行路线根本不是殷柔能看透的。剑鞭交缠,殷柔招招攻势凶狠,却被岳风抚今鞭次次化解,每次都还未及中路,鞭风就已将剑吞噬。
莫非瞥了一眼,眼睛就移不开了,暗暗称奇,连连慨叹。世上历久弥新,万古常在的只有山、潮、风三种,山潮均雄阔,风却有雄奇、秀丽、热烈、衰冷的重重境界——
抚今鞭,一鞭可度四季风!春风和煦,夏风炽热,秋风萧瑟,冬风凄厉,竟于无声中在招式缝隙之间全然流露。
当初胜南还以为,使鞭如李君前方可驾驭抚今鞭,却未想到,抚今鞭得岳风,才是真正如鱼得水。此时此刻,岳风手里的抚今鞭,竟能在有如风啸的同时,亦如风中之箫……
天下高手,多的是在自己水平之上的,每每那时,胜南就感觉自己在山下,仰望山腰与山巅。独独这抚今鞭,令自己有从山前观山后之感,越看,越深远,越惜。
殷柔节节败退,眼见岳风必胜无疑,那李辩之还想上前来以二敌一,分一杯羹。莫非大骂一声:“不要脸的!”飞身而去,断絮剑一剑破空,李师弟闪身一让,腰中也出了一只长鞭来与之对峙。
张梦愚眼看大局已定,得意地笑了三声,却见岳风始终没杀殷柔,脸色一变,大声喝令:“岳风!我再说一遍!杀了她!”
岳风应该是不堪其扰,不慎又多出了一成力,轻易地卷起殷柔手中剑,迅速甩开老远,与此同时,鞭尖直袭殷柔面门……
殷柔暗叫不好,不及躲闪,料想这次不死也伤。莫如站得最近,忍不住大叫一声。炽烈金光,滚烫灼人眼,那电光火石之间,殷柔只感到吹面清风内在的火辣,痛苦地闭上双眼,等待将至的痛楚。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闪亮的雪光,从岳风的侧路追来,硬是将金光拉了过去,制止了这场血光之灾。
殷柔支撑着站直了,她面前刚刚加入战局的黑衣男子,将抚今鞭的强大震撼全然卷入了他手中长刀中!
云烟喜道:“林大侠!”
岳风鞭风受阻,诧异回身,冷冷打量着眼前这个,敌人。他显然要比殷柔厉害得多!
岳风注意来者的兵器,左手长刀,右手短刀,看似钝弱,实则深厚,蕴藏刚强……岳风回过神来,对方左手“澄江一道”,右手“月分明”,两路齐攻。
岳风沉着应战,先挡左刀,一鞭击过,再驱右刀,但对方才刚收左刀至半途,飞快地换了一式“迷花倚石”,刀之快,令他眼花。
岳风却毫不慌乱,本是以鞭去击右刀的,此时只是轻轻一推,巧借短刀力道去挡长刀,对方右路刚退,重新进击的一式却不是他所以为的“忽已瞑”,而依旧是“月分明”,没有落入窠臼,反而创新了长短刀的搭配,趁他始料未及,明快地攻入空隙。岳风不禁一惊,侧身闪让。
莫非余光扫及,不免折服,他知道西海龙送了胜南一本刀谱,十日不到,刀还是那把刀,招式、内涵已大不同,起码没有以前那样空虚了。心念一动:或许,林胜南内力很少都是天定的?饮恨刀就是他的内力!
云烟轻声道:“视之无端,察之无涯,荡荡乎八川分流。”莫如听罢,微微回味了一番,真觉贴切。
胜南一入此战,即刻控稳了局面,岳风强则强矣,操控武器的能力还在胜南之下,然而,谁是胜者?
猝然岳风抚今鞭缠绕住长刀,同时闪身一让,胜南短刀击空,正欲弥补一式,听得众多人微声惊呼,胜南在那刹那间也惊呆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胜南的长刀,他的长刀,只是和抚今鞭轻轻一磨,忽然间竟似割破一般,刀尖被划成无数刀刃,分向各个方向裂开,竟然,被鞭尖磨损?!
世间竟有如此利物,可以将饮恨刀削作千百刃!
胜南没有细想,立刻将长刀从金鞭旁抽离,回刺岳风。岳风握着金鞭呆呆地出神,胜南长刀已至他身前,他才抬起金鞭来横切刀面。当是时,谁都看见长刀的刀面多添了一道划痕,胜南后退一步,难掩愠怒地看向岳风,岳风亦目瞪口呆地盯着金鞭看,难以置信!
张梦愚眼看着岳风出彩,眼红不已,冷冷道:“你这扫把星!打这么久,连个小山贼都杀不了,我来对付他!”说罢一鞭直抽胜南,胜南轻易一躲,绕至他身后,长刀抵他后心,殷柔冷笑:“一招之内被人攻破,学了武功不如不学。”张梦愚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下不了台,赶紧眼神求助岳风,岳风漠然看着这一切,只说了句:“放了他。”胜南却如何可能听从?
却听一旁的李辩之大呼小叫:“少掌门!我杀了这小子再来救你!”众人眼光转移开去,一见李辩之和莫非的比武,就不禁哑然失笑:莫非仅用了两成力,像耍猴一样戏耍李辩之,武功差一些的,乍一看还真以为李辩之占优势。张梦愚像溺水抓住救命稻草:“放了我!不然我手下会毫不留情,杀了你手下!”
岳风和张梦愚的态度截然相反,低声对殷柔道:“还请阁下见谅。”
张梦愚怒道:“你怎么回事?对山贼何必客气?辩之自会救我!不像你,一点用都没有!”
岳风虽然声音轻,却冷得令人心寒:“他们是山贼?少掌门还没睡醒?”
张梦愚不禁一怔。不及片刻,莫非已撇开鞭揪住李辩之衣袖,将他的手臂反别过去,再利索地一抽,断絮剑脱鞭而回。李辩之霎时痛得嗷嗷大叫。张梦愚又惊又惧:“怎……怎么会这样?”
殷柔一拍手掌,混战到此为止。
逐月山庄见张梦愚与李辩之皆被擒,均转喜为忧,围上前来:“岳师弟!”“岳师兄!”“救救少掌门!”
“不敢当。”岳风哼了一声,“睁大眼睛看看这是什么兵器?你们连饮恨刀都不认识,传出去不被人耻笑?!”
张梦愚和李辩之等人均是大惊,齐道:“饮恨刀?!”
李辩之直盯着胜南:“对……是饮恨刀……”
张梦愚这才意识到自己无知者无畏,连声求饶道:“林……林少侠!饶命!饶命!”张梦愚急道:“岳风!救我!否则你没法向师父交代……”
岳风道:“林少侠,本派与你素无瓜葛,近来只是得一宝物,托镖欲送至临安,怎料才出发就被劫……还请你宽手,放过我们这些失主,和钱家那些无辜。”
“钱家可不算无辜,你们也不是失主。”莫非反驳。
胜南急忙问出心中最想问的:“这抚今鞭你们是从何处得来?”
“回,回林大侠……在下……在下是在苍梧山下与一商贩买的……只是见它奇异,未知与林少侠您有关……”张梦愚满身冷汗,浑身战栗。
胜南看此人愚钝,不像是能掳走杨妙真的,不免有些失望:如此,抚今鞭可能已经周转了不少次,最后的下落还是一个商贩!那么妙真她到底何处寻!?
岳风过来,将抚今鞭递呈胜南:“物归原主,还望林少侠不再追究在场众人。”
胜南一笑,没有去接:“难道说,岳大哥不觉得抚今鞭和你更有缘分?”
岳风一怔:“可是,你的饮恨刀……”
“就当它受了一次磨练。抚今鞭,还是该留给有缘人。”胜南知道,没有谁比岳风更适合抚今鞭,江湖上以鞭法扬名的,李君前、寒泽叶,都不可能比他岳风合适!
殷柔一笑上前:“自古英雄出少年,岳公子鞭术一流,在下殷柔佩服,以后必去拜谒。既然不打不相识,岂有不做人情之理,鞭子我们就不抢了,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来寻仇,咱们这里卧虎藏龙,可不只有红袄寨和短刀谷的首领坐镇。”
当下,岳风带着张梦愚、李辩之代表的唯唯诺诺之徒和钱小红为代表的骂声连连之辈上船扬帆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