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王林欲言又止。
“好了,钱已经给你了,现在你可以走了。否则,怕是会吵到婴儿。”王林指了指旅舍房间里面。
那掌柜接过了银钱,却仍然未走,只是站在房门,双手攥住银两,哆哆嗦嗦。
“怎么,有事?”李子乐问道。
“我......”掌柜支支吾吾,“我......”
“有事就说。”王林道。
那掌柜苦着脸,不时歪着头,仿佛极不想说。
“你到底有什么事?不说,那就请走吧。”王林不耐烦地说道。
掌柜十分纠结,手心已经攥出了汗。不时地抖着脚。
王林转身欲回。
“扑通”一声,见掌柜双膝着地,有如下定许久的决心。仍然昂着头,王林惊讶地转过身来,李子乐也被惊了一惊。
他看到掌柜那不屈的眼神闪着些许泪花。
王林很疑惑。
为何会不屈?先前不是已经将自己的尊严尽数丢尽了吗?
李子乐很自责。
“有事便说罢,何必行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李子乐连忙伸出双手欲将那掌柜扶起来。
掌柜并未握住李子乐伸出的手:“大人啊!小人也是实在没有办法,实在是贫疯了才想到要向您索要银两的啊!年年战乱,民不聊生,旅舍没生意,这才出此下策。”
“没想到大人宽容有加,并未计较,仍然给予小人银两。小人......小人惭愧啊!还...望李大人见谅!”
掌柜带着哀求的哭腔喊道。
李子乐见状,连忙扶起那掌柜:“你的苦衷,我亦明白,已然。但我多年飘迹江湖,无家无产,所剩只有几两银子,这能帮你这么多了。”
那掌柜连忙作了个揖:“大人能接济我,小人已感激不尽,怎能再多要呢?”
王林听掌柜这么一说,不禁心里好笑:都已从李兄那儿贪了内么多钱财,现在竟还装作如此清诚之态。
“诸位到这旅舍中,定是经过一番波折,不如在我这旅舍中......住上几天?”那掌柜问道。
王林一听,故作高声道:“你这话不对呀!口口声声说着不再贪李大人银子。现在却又让我们多住几天,多收点银费是吗?”
那掌柜一听,愣了愣,连忙摆了摆手:“公子误会了,虽是要收银子,,但只是以平常房费的五成租售。”
王林还想再说什么,但是被李子乐打断:“既然先生盛情邀请,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那掌柜听后,羞躁得眉毛皱了起来,鼻梁顶高将两边脸挤得红了,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大人啊!您可千万别这么和我说话啊!小人只不过是一介草夫,小小的掌柜,大人您可是气旋门十二弟子之一啊,小人可受不起您的折损呐!”
李子乐正色道:“生而为人,有何贵贱之分呢?”
那掌柜仍然害躁,支支吾吾。
......
二人推脱许久后,李子乐终于听出了弦外之音。
原来李子乐、王林二人乃是江湖中人,虽是身性正直,但不免因仗义执道而惹下恶人的仇债,那掌柜原是怕招惹来杀身之祸。
李子乐笑了笑。
“既然如此,我也不强求了。以免你觉得,受之有愧。”在说到“受之有愧”这四个字时,李子乐加大了音量。
“是、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掌柜连忙接道,“对了,二位大人回房休息吧,时辰不早了,已是申时了。”
王林同李子乐二人转身往回走。
掌柜望着二人的背影深深地鞠了一躬:“苍天不济民不生,银子如同荒中粮...接济恩,甚难忘......”
李子乐突然转过身来:“汝何姓何名?”
掌柜忽地一惊。
李子乐见掌柜没反应过来,又笑着喊道:
“你叫什么名字?”
掌柜怔住。
多少年了,有多少人问过我的名字?谁会在意,他们使唤的对象?
自己姓什么,名什么呢?
差点就忘了。
回过神来,李子乐仍在看着自己。
“我叫林......”那掌柜怅然,“公子叫我林弟罢了,不必知道全名罢。”
说罢,带着些许哀求看着李子乐。
李子乐并未强求。
二人径直回到了房间。
......
林樵若有所失,怅然地回到了柜台。
他望着外面人来人往,而这些景象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陷入沉思中。
“生而为人,有何贵贱之分?!”
李子乐的声音余音绕梁般在他耳边重现。
“大人之尊,小人何以比拟?望大人千万别这么称呼啊!”在记忆中,他是这样推脱的。
“怎么,你就没有生活的权利了?”
“......”
“大人,我们这类人,只能在店家的心情下过日子,在旁人的脸色下收银子,有何贵,又有何尊?”
“你们这类人?你们这类人就不是人了?!”李子乐义正言辞道。
“......”
良久,李子乐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言外之意。
这些话,在当时,林樵只是为了避免惹来杀身之祸,毕竟...李子乐手中的婴儿虽说是受人之托,也免不了其他的可能......但李子乐说的话,现在回想,却是深深触动了林樵。
“生而为人,有何贵贱?!”
“生而为人,有何贵贱?!!”
“生而为人,有何贵贱?!!!”
“你没有生活的权利,此言谁出?!”
“你们这类人就不是人?!”
这些话不停地在林樵耳边重现。
“不!不!只是生活所迫罢了!生活所迫!”林樵痛苦地在心中大喊着,“对、对......只是生活所迫罢了......生活所迫、生活所迫......”
逐渐平静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不同于之前的剑拔弩张,如同春风杨柳絮,直吹入林樵的心弦。
林樵呆住。
关爱,打开一把锁,使人性变得,更美好。
仿佛六月的阳光,直照在大片的土地上。夏风草木熏,鸟鸣花盛开。一股暖流,直涌入林樵的心底,溢出直至全身......
我叫......林樵。
回过神来,一行浊泪从脸庞滴落下来......
曾经的战士是不会轻言落泪的,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了......生活的所迫,让这一句话,尽显它的光辉,打开了他早已闭锁了的心灵。
林樵让二人住下,半价收费,自是有原因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