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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 采薇

策马饮酒最绝色 他年明月 3650 2024-07-06 09:55

  杨柒潇向银杏林外望去,一位绿衣少女茕茕而立,但没有邢元真人的踪影。

  “我师父呢?”

  “他没来。”少女笑吟吟地跑过来,“若不说他叫你,你肯定不会出来得这么快!”

  杨柒潇松了口气,转头对她说道,“我不许你上武当山,你都忘了吗?”

  “我今天看见那个女的竟独自上了山,就想大概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机会了。”少女一把搂住杨柒潇的胳膊,“上次在树林里我没能取她性命,让她跑了。最近她又一直和李传风在一起,我没机会下手。今天肯定没问题!”

  杨柒潇歪头看着她,“你觉得你人大了,就可以不听我的话了吗?”

  少女倏地一下闪开,低头露出一副委屈的表情,“你不是说等我头发长到腰间,就把我当大人对待吗?”

  杨柒潇重新把陆影打量了一遍,她的长发已然垂到腰际,眉眼间不知何时有了几分女子的妩媚。虽然他曾经看着她长大,但如今的她显然已不再是一个孩童。“既然你已经是大人了,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

  杨柒潇走到陆影跟前,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谁的话都可以不听,但不能不听我的话。如果我不让你上武当山,那么就算死,你也不能上来。”

  陆影脸颊涨红,向后退了两步,“那……你会杀了她吗?”

  “你回去对阿翁说,这件事我自有主张。”说罢杨柒潇转身离开。走到一半时,他忽然想到另一件事,“对了,你跟他说,下次让那些罗斯人直接来找我。”

  杨柒潇回到寒天涧旁,地上的干衣服已经不在,她也没了踪影。

  他虽然放下心来,却隐约感到一丝遗憾。他坐在他常坐的那块石头上,从怀里掏出一支笛子。像往常一样,笛声能让他快速回归平静。他记得有人曾为他吹奏的这首曲子写过这样的词:

  “采薇采薇,薇亦作止。曰归曰归,岁亦莫止。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出走时杨柳依依,归去时雨雪霏霏,杨柒潇凄然一笑,还真像是他正在走的路。

  “你这不是好端端地回来了吗?”一个眉目清秀的青衣小道士突然出现在到他眼前。

  这身道服虽然是他很多年前穿的,但套在她身上还是大了些。杨柒潇看她穿着这么不合身的衣服还一脸得意,忍不住笑了。“我不是让你走吗?”

  “就许你大义凛然,不许我为人仗义?好人不能都让你一个人做了。”她转过身去说道,“刚才是你师父找你?”

  “嗯。”

  “他要抓我?”

  “嗯。”

  “做什么?”

  “抓你回去…当压山夫人。”

  她皱起眉一脸气恼,“一点不好笑。”

  杨柒潇虽然此刻很想把她眉间的褶皱抚平,但他忍住了。“我有一个好地方带你去。”

  她眼中闪过一丝迟疑,但很快如春风吹过一般,她脸上绽放出一个笑容。银杏树林因为她的笑而散发出金色的光辉,仿佛一座金碧辉煌、璀璨夺目的宫殿。

  “喂,那地方在哪啊?”

  等他回过神时,她正在远处回头望他。杨柒潇摇头轻笑,跟了上去。

  他带她攀上一座山峰,随着眼前狭窄的山路豁然开朗,他们登上了山顶。这里有一座名为元天宫的废殿,山崖前方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你等我,我去拿点东西。”杨柒潇赶回自己房间,拿了两坛他珍藏多年的好酒。

  当他回到元天宫时,她正站在元天宫的屋脊上朝云海走去。

  杨柒潇一把拉住她,“从这里走出去就不是踏雪,而是踏云了。”

  “我就是试一试。不过这里可真是个好地方。”

  他们周围连绵不绝的白云一直延展到看不见的远方,山峰像是从云朵中长出来的,飞鸟在云雾间自由穿梭。一眼望去,世界仿佛焕然一新。

  杨柒潇在金色瓦片铺就的屋顶上坐下,打开一坛酒仰头喝了一口。

  “道士也能喝酒?”

  “来元天宫的路前几年被山洪冲塌了,所以平时没人来这儿。”

  她拿过一坛酒,打开尝了一口,喝完后一脸惊讶。

  杨柒潇微微一笑,“我尝遍萼州城,只有这种'龙吟’酒值得放在地板下面藏一藏。”

  她咕咚咕咚又灌下一大口,打了个酒嗝,“这次本来应该我请你的。”

  “嗯,那就算你欠我两顿酒了。”

  夜幕降临,月光清辉把一切都镶上了一层银边。杨柒潇想起他上一次平静地欣赏夜色之时,他生活的地方还很大,大到他怎么都跑不出去。但那个地方也很小,四周都竖着高墙。好在他最亲近的人都在墙内,而墙外的世界只存在于书本之上。

  他转头望向沐子衿,黑暗中,她的面庞仿佛在隐隐发光。他拿起她的酒坛看了看,不知何时里面只剩下一点点酒。

  “你这样喝下去,李传风非得杀了我不可。”杨柒潇没收了她那坛酒,又把自己的酒坛推到她够不到的地方。“不如先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个孩子,他一出生就衣食无忧。所有人都疼爱他,只有他父亲例外。他父亲的目光从不会落在他身上,就好像他是透明的或者不存在的一样。有一次他偷偷溜进摆放灵牌的屋子给祖父母进香,他父亲终于看到他了。

  “他父亲非常生气,让人用惩罚小偷的木板打他。他被打得很疼,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因为畏惧他父亲,平时对他极尽赞美的那些人没有一个上前劝阻,只有一个佣人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他。那个佣人知道触怒他父亲的后果可能是死,但还是违抗命令偷偷喊来了他母亲。那个孩子因此活了下来,但从那以后他也明白了一件事,他父亲是不可能喜欢他的。”

  再看她时,她已在房顶上睡着了。她的呼吸轻柔而均匀,像一个睡熟了的孩子。

  “后来他父母死了,从此便不再有人知道他真正的生日和姓名。”看着她的睡脸,杨柒潇结束了这个故事。

  夜晚天气湿冷,她眉头微皱,好像在梦里还在跟谁较劲似的。杨柒潇本打算立即叫醒她,但想了想,又改了主意。

  他用手轻轻把她眉间的皮肤慢慢抚平,直到见她眉头舒展开来,他才满意地一笑,晃醒了她。

  她揉揉眼睛,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我刚刚做了个梦,但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

  “如果是噩梦就忘了吧。”杨柒潇双手抱臂垫在脑后,躺在屋顶上,“不如我跟你说件好事,你既是第一次在萼州过年,可能有件事你还不知道。”

  “什么事?”

  “大年初一那天,萼州城会举办天腊之辰庆典,到时候你若是上街,会看到一件十分有趣的事。”

  “是什么?”

  “现在说岂不扫兴?”

  “你什么都不说才扫兴。”

  说话时她又皱起眉头,但这一次,他没有用手帮她抚平。

  ***

  武当山上的冬月和腊月总是过得很快,在无休无止的法事之后道士们还要着手准备新年庆典。

  有不少功德主专门来找杨道长做法事,节日庆典的准备也经常需要有他在场,但在这样忙碌的时候,只要道士们一个不注意,他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来杨柒潇的师侄们才知道,如果哪里都找不到他,就去寒天涧。他们的小师叔在那里经常一呆就是大半天,偶尔还会坐在池边吹笛子,与此同时,在冰冷的瀑布下总会有一个练剑的身影。

  好不容易到了正月初一天腊之辰庆典那天,杨柒潇穿上象征青灵苍帝的华服和宝冠,在众人簇拥下坐上华丽的车辇。按照计划,他要从萼州城最繁华的永宁街头一直走到街尾,一路上接受百姓们的祈愿。按照往年的惯例,“帝君”作为一位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必对围观人群做出任何回应。但是出乎萼州百姓的意料,今年的东方青灵苍帝似乎与以往略有不同。

  以前天帝端坐于车辇之上神情威严、目不斜视,虽庄重有余,但总感觉有点拒人于千里。今年的帝君依然是一派仙人风度,但却时常在不经意间顾盼生风,目光所及之处仿佛微风从秋水上滑过,有幸被他看到的人无不心神荡漾。

  “柒潇道长,你也看看我嘛!”不知何时,人群中一些大胆的姑娘开始直接喊他的名字。在节日气氛的烘托下,老百姓们也都跟着起哄,毕竟像杨道长这样俊秀的少年,姑娘们不喜欢才奇怪。

  庆典结束后,杨柒潇便没了踪影。直到天已擦黑,他才回到武当山山门口。

  一个看门的小道士看到他回来,急忙跑过去,“太师叔,你怎么才回来?刚才有人给你留了一封信。”

  杨柒潇打开信,小道士也歪头凑过来,好不容易瞟见了信上的内容:

  “我已出发前往扬州,未及赴约。不过我今天见到了青灵苍帝,我的祈愿是希望他下次请我喝酒,不知何时才能实现。”

  “我的愿望还没实现呢。”杨柒潇合上信,轻弹了一下小道士的脑瓜壳,“早知道就不卖什么关子了,直接说要她陪我过一次生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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