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紫金堂堂主,能否一见?”胡悠被李思摩挡在了内院门外,朝里面大声喊道。
沐子衿在露台上盘腿而坐,格物剑就在她膝上。这把剑的剑身呈暗金色,其上布满奇怪的图案。沐子衿盯着那些纹路看了半天,以为自己已经全部记住,但再一看时,图案却跟记忆中完全不同。难道格物剑上的图案是在时刻变化的?
“把剑给我吧。”胡悠突然出现在沐子衿身旁,他声音低沉,语气中有一种恳求的意味。
“我师父没让你进来。”李思摩也冲了进来,他拔刀出鞘,劈柴寒光毕现。
“这剑是你的吗?”沐子衿漫不经心地问道。
胡悠被问得一愣,正在这时,一道刀影朝胡悠袭去。胡悠向左闪身躲过。
李思摩压低身体,像狼一样飞身而起,扑向胡悠的左侧。
胡悠这次没有再躲,他周身瞬间升腾起一股强横的真气,不仅挡住了李思摩的进攻,还把他的刀定在空中。李思摩使尽气力想要把刀拔出,劈柴却像是深深砍进了木头似的,一动不动。
“行了。”沐子衿站起身,把格物剑拍在胡悠的胸口上。“这东西我不稀罕,你拿走吧。”
胡悠收回真气,劈柴哐啷一声落在地上。刚刚还大张旗鼓讨要格物剑的胡悠虽然已达到了目的,但看上去却反而有几分沮丧。
沐子衿转过身去,不再看他。等她听到胡悠的脚步声快要走到门口时,忽然慢悠悠地说道,“剑你可以拿走,但它还有没有用,我可不敢保证。”
胡悠又返了回来,沐子衿不用看也知道他现在是一副什么表情。她转过身来说道,“格物剑你拿回去赏玩也好、练功也好,我都不在乎。但如果你要把它拿到外面去,一定得带上我。”
胡悠叹了口气,“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你就永远得不到格物剑上的那个缺口。”
胡悠这时才发现格物剑的剑尖上有一个半寸长的狭长缺口。
“你拆它作甚?”胡悠终于有些生气了,“你就不怕……”
“我就是想看看格物剑和我的青鬼剑到底哪个更锋利。结果,还是我的青鬼更胜一筹。”沐子衿的目的当然不是这样,但为了气他,她偏偏要这么说。
但胡悠听了她的话,却好像倏然冷静下来。他走到露台的边沿面对月海,风轻云淡地对她露出一个微笑,“你说如何便如何吧。”
沐子衿虽然奸计得逞却没有得胜的喜悦,只觉得这胜利像是别人塞给她的,十分没意思。
胡悠说,明天一早他就要用那柄格物剑,如果她不放心,也可以跟上,只不过一路上要一直跟着他。沐子衿含含混混地答应下来,就把他撵走了。
沐子衿拿着格物剑回到露台上,盯着金色剑身上的奇特纹路发起呆来。不知不觉中,太阳从东边挪到了西边,胡悠曾经站过的地方却像是一块无法弥合的灰色阴影,始终不能被阳光穿透。当他站在她身边时,她贴近他的半边身体不顾她的阻拦,只想要离他更近一点。
她承认这种吸引,但不会听之任之。曾几何时,她的心就像是一个什么都想要的小孩,直到吃到一样最好吃、但也最不适合的她的东西后,她才知道有些东西或许不碰更好。
“师父,吃饭了。”李思摩站在门口喊她。
“今天谢谢你了。”沐子衿转过身去,抱歉一笑,“教了一天武功,你自己都没时间好好练刀了吧?”
李思摩一愣,接着便笑了起来,“师父哪里话。我最近才意识到我最需要长进的其实是内功。通过教他们最基础的心法,我发现很多以前自以为是的东西都是错的,若是现在不改正,这些缺陷将来只会阻碍我走得更远。”
小小少年,抱负倒是不小,沐子衿微微一笑,单单这件事就足够她跟李老头儿吹牛了。
“还有师父,”李思摩神情颇为郑重,“无论到了何时何地,你都不必跟我说谢谢。”
沐子衿被说得一懵,刚要还嘴,李思摩却已转身走向饭厅。
饭厅之中,萧岑征像往常一样早已坐在了桌旁。只是他今天没有像饿死鬼投胎一样急吼吼地喊着要吃饭,而是气定神闲地坐在那里,脸上还摆出一副毕恭毕敬的神情。
“你干嘛?表情怪恶心的。”话一出口,沐子衿才意识到她又在自己徒儿面前口无遮拦了。但既然话已出口,她决定还是看开一点,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你看,这不是你最爱吃的炉焙鸡和花骨鱼嘛,我特意买的。”说着,萧岑征动手给沐子衿夹了一筷子鱼肉。
萧岑征脾气好、不容易动怒,这是沐子衿早就知道的,可是他突然殷勤成这个样子,沐子衿不禁觉得可疑。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放,“有话快说。”
“我听李思摩说,明天你和胡大侠要去一个什么地方探险…”
沐子衿看了李思摩一眼,只见他拿饭碗挡住脸,正使劲往嘴里扒饭。
“…我要是能跟你们同去的话,或许能帮上一些忙。我以前不仅来过滇州,为了编写《大禹地理》,我对这里的风土、宗教、医药都有比较全面的了解。”
沐子衿知道萧岑征所说非虚,他确实曾经走南闯北,而且对滇州地理历史都颇为熟悉。但凭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骨子其实是个四体不勤之人。若说读书写字,他倒是来者不拒,但要让他做什么体力活,他一定推三阻四。今天他表现得如此积极,很难不让沐子衿疑惑。
“你刚刚说的是我带你去的理由,你要去的理由又是什么?”
听了她的话,萧岑征神色复杂。他低下头来,似乎心中颇为犹豫。
半晌后,他终于抬起头来,李思摩却突然开口:“师父,你就让我和萧先生跟你一起去吧。你一个人跟那个胡悠走我们不放心。萧先生知识渊博,我虽武艺不精,但要说到保护你的决心,我绝不输给任何人。”
萧岑征是否要去的事情还没说明白,李思摩也跟着起哄,沐子衿拿起筷子朝他脑袋上轻轻一敲。或许,萧岑征并没想隐瞒什么,这两个人只是互相撺掇决定与她同往而已。
“你们要去可以,但咱们得把话先说清楚。”沐子衿摆出一张严肃的脸孔,目光轮流盯视他们两人。她看了一眼李思摩,“此行如遇凶险,首先保护自己,”又看了一眼萧岑征,“一有机会能跑就跑。你们能否做到?”
李思摩想了想,大声答了声“能”。萧岑征抬起头来,对上沐子衿的目光,微微点了下头。
第二天一早,他们三人如约来到玉泽县集市与胡悠碰头。
沐子衿打着呵欠,在集市上一边闲逛一边等他们采购东西。都是因为胡悠说要早上买点新鲜的烧饼和酱肉带在路上吃,她才久违地起了个大早。
胡悠昨天提出这件事时,她正在气头上忘了反对,直到今早起床后头脑昏沉方觉后悔。这种感觉不禁让她想起以前在皇宫时每天寅时起床的日子。那时她总是在夜里被叫醒,有时一睁眼天上连月亮都没有,天地间黑蒙蒙一片。现在想想,那日子还真不是人过的。
她仰起头伸手拍了拍嘴边的呵欠,睁眼时,看到一个红色的身影在人群中一闪而过。她揉了揉眼,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再睁眼一看,那个红衣人依然在那里。这一次,她还看到了他微微回头的侧脸——皮肤白如瓷器,两条长眉入鬓,翩翩风度如流云飞雪。
“阿九!”沐子衿大声喊道,但她的声音马上被嘈杂的人声淹没。她想立即奔过去,但层层人流阻碍了她的速度,等她来到他刚刚出现的地方时,附近已不见那个红色的身影。
“师父怎么了?”李思摩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我刚刚看到……”沐子衿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同他解释。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活见鬼’吗?”胡悠口气冷淡。
“活见鬼?”沐子衿压抑着胸中的怒火走向他,抬起头冷冷说道,“那你算不算是‘活见鬼’?”
胡悠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但接着他半是失望半是气恼地摇了摇头,背过身去,负手离开了。
“我们还同他去吗?”李思摩和萧岑征一起看向沐子衿。
她看着胡悠的背影,说道:“去。”